雲跡
聽信了詩和遠方，我才有幸一識廈門海邊的那叢荊棘。
那天，我們一行站在廈門能遙望金門的海邊，等候旅行公司的觀光接送車。正值午後二點，驕陽似火，人略顯睏倦。這個叫黃厝小漁村的地方，一叢綠色的荊棘，引起了我的注意。
當地人介紹，這叢荊棘是早年人工栽培的，當年荊棘林茂盛時，綿延海岸線數公里，構成了別樣的防風擋雨的綠色長廊。而今這叢荊棘僅存大約三十米左右。我測量了一下，大約二三米高，荊棘年齡至少在50年（有人確信百年） 以上。
或許是為了生存，它粗壯的幹條和老枝嫩椏緊緊纏繞在一起，一根根枝條，心甘情願把自己彎曲起來，像有一雙看不見的巧手，把自身編織成時而疏密有致，時而密不透風的藝術品。只因頑強堅守，那海上送來的熱風，那每年都要光顧的颱風，才會在它面前無功而返，而那些紅花綠樹、三角梅，也才能安全躲在它的背後，蓬勃生長，含笑迎人。
我佇立在荊棘叢旁邊，借一縷綠蔭。我彷彿看見荊棘不忘初衷，毅然把枝條折彎，身軀像絲線般剛強又柔韌，穿過來穿過去，一刻也不停歇。荊棘不計較時間，一年就是一天，一年就是一刻，一年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荊棘就這樣，歷經夏春秋冬和一個個冬秋春夏。它就在陽光海風薰染下，悄悄蓬勃著生命，成了海邊一處絕色風景。
聽黃厝漁村居民講，這裡馬上要實施環境綠化改造工程，打造花團錦簇的風景。意思是，這僅存頑強堅守的一抹絕色，這廈門海邊的一叢荊棘，不久就會徹底消失了。我在心裡默唸甚至祈禱，不要，不要啊！
我心生悲苦，站在海堤邊茫然四顧，發現廈門海邊的這叢荊棘，距海中矗立的鄭成功塑像咫尺之遙。它們遙遙相對，一同沐浴過多少四季風雨，歷經多少千迴百轉的世事滄桑啊。
荊棘沒有理想，要說有理想的話，它只想活著、繁衍下去。它也許曾痴想，利用滿身荊棘刺藤能保存下這蓬綠，使生命旺盛，抑或苟延殘喘。荊棘的命真硬，海面上捲過來的風暴沒有讓它倒下。可是這叢荊棘還是一點點將被蠶食。儘管有多麼不情願，它最終要被時代大潮吞沒。
當晚，我在幾公里外的漁村小院夢到了這叢荊棘。夢境中，孤獨的荊棘生了一場大病，身子變得枯槁羸弱，苟延殘喘。夢境中，我感覺自己同荊棘一般心意相通。
我決定回成都前再去看看那叢荊棘。這天“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陽正晴”（流沙河語）。一叢叢一枝枝的三角梅紅紅火火，灼眼欲燃。獨處一隅的荊棘卻也好端端的綠得醉人，沒有半點憂傷。我駐足躬身，痴痴凝視著它。不知荊棘真的有沒有思想，感知我這位遠方旅人的存在。我忽然看見，在這密不透風的荊棘叢中，擠出了一朵小花兒，正搖曳著朝我展顏。我的心不禁震顫了一下。廈門海邊的這叢荊棘，其實，沒有太多奢望，它只希冀在陽光正好，海晏風清時，有人能給予它深深的一瞥，或淺淺的一吻。
我在凝思中俯下身子，在荊棘叢中拾起一顆小石子。我想讓自己記住這段行走的腳印，或是留下一瞬有關海邊的酸楚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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