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回孃家的日子裡，婆婆帶著村裡的頭面人物，一行十來人，隔三岔五，就來我家坐著，求我回去，和大偉好好過日子。
我拿定主意，就是不回去。來的那些人幫著說好話，說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
不管她們怎麼說，我只是坐在床上，堅決地說:"除了離婚，沒別的辦法。"
婆婆哭喪著臉，眼淚汪汪的。她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我連忙過去，想把她攙起來。
我說:"娘，你這不是折煞我嗎？"婆婆直挺挺地跪著，"芳，你說，咱們娘倆有什麼"過節"嗎，我待你怎麼樣？你回去，不用你還賬，我和你爹還。你回去了，和大偉過日子，養著孩子就行。"
婆婆的一番話，讓我嘆了口氣。自從進了她家的門，我們沒紅過臉。婆婆是個善良的人，處處為別人著想。我不會做飯，婆婆就手把手教我。
她說:"你們早晚得到城裡買房子，自己過日子，什麼都得操心。先別說伺候人，起碼不能委屈自己的胃。"在她的指點下，我也能做幾個拿手菜了。
孩子小的時候，到了中午，婆婆就抱著孩子出去玩，讓我睡會兒午覺。"帶孩子累得很，你得抓緊時間休息，"她常常這樣說。
上班以後，婆婆就管著家裡的大事小情。如果下雨，婆婆就幫我把衣服收了，疊得整整齊齊。回到家，我準能吃上熱乎飯。
想到這裡，我的眼睛也溼潤了，"娘，您的好，我都記在心裡。可是，我和您兒子真的過不下去了。這麼說吧，假如我是您的女兒，您肯讓我跟這樣的男人過下去嗎？"
聽了這話，婆婆絕望地癱在地上。
2
我和大偉，也曾有過幾年好日子。他會開塔吊，雖說在工地上幹活，也挺能掙錢的。
結婚沒幾年，我們就買了車。我在織布廠上著班，婆婆看著孩子，日子過得挺舒心的。
壞就壞在，大偉交了個損友。這個損友帶著他出入賭場，大偉剛開始贏了些錢。
我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我勸他:"大偉，十賭九輸。迷上賭博了，還有好日子過嗎？"大偉根本不聽我的話，照樣去玩。
我心裡還有一點底氣，存摺上都是寫的我的名字，他反正支不出來。平時，大偉每個月都掙一萬多，最近幾個月，他也沒往回拿錢。錢去了哪裡，不用問，肯定是拿去賭了。
我急了，就把這事告訴了婆婆。她也氣壞了，拿起電話，開始罵大偉:"你是油蒙了心，腦袋被驢踢了吧。放著好日子不過，你這是要敗家呀。"
電話那頭，他一聲不吭，等到她想不起該怎麼罵時，大偉才慢悠悠地說:"娘，我聽你的，我改。"
我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一天晚上，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過來，我疑惑地接聽了。電話那頭，是個嗓音低沉的男人，他說話很客氣，"是魏小芳嗎，你老公輸了十萬塊。限你三天之內還清。鄉里鄉親的，到時候，別弄得不好了。"
我大驚失色，忙給大偉打電話。一開始，他不吭氣，見我逼得狠了，就承認了。
我像潑婦一樣，第一次罵了人。我把平生想到的，最狠的話，都罵了出來。
一邊罵，一邊喘著粗氣。我在織布廠，累死累活，熱得身上的衣服都幹不了，總是溼溼的。我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婆婆走了來，幫著出主意。我也沒吃晚飯，氣都氣飽了。第二天，他回來了。他垂頭喪氣，像霜打的茄子。他躺在床上，扯過一條被子，蓋在臉上，嗚嗚地哭著。
公公一下子把他拽了起來，扇了他幾個耳光。"我們王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怎麼辦，這事怎麼弄？黑社會的人，你惹得起？"
大偉啪啪地打著自己的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婆婆拉著他的手，讓他不要再打自己了。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婆婆拿出了十萬塊，償還了賭資。
3
日子恢復了平靜，大偉又去幹活了。我不放心，約定好每天要抽時間視頻通話。大偉同意了，每天履行約定。
視頻時，我就像一個偵探，仔細地察看著每個細節。看樣子，他沒有賭博，正和朋友喝酒。
這樣的日子，我感覺很累。不過，這樣提防著，他心裡起碼知道害怕。第二次被同一塊石頭絆倒的人，不是傻子是什麼？我相信，他會改邪歸正。
活不多時，他就開車回家，領著我們一家人，到縣城去玩。在車上，我說道:"我們也在縣城買套房吧，為了孩子有個好的學習環境。"他一邊開車，一邊說著:"好啊，過了年就去看房。"
我憧憬著未來的好日子，想像著我坐在落地窗前，桌上的清茶冒著熱氣。那樣的日子，讓人神往。
大偉又給了我三萬多，說留著買房用的。我在織布廠，一個月也有三千多點。我們好好的攢幾年，買套房不成問題。
一晃又到了年底，我買了好多年貨。那天，我和婆婆正忙著炸黃花魚，屋裡飄著陣陣香氣。孩子們也放了假，在北屋裡學習呢。
院子裡忽然亂哄哄的，有人大聲喊著:"大偉，你給我出來！"我的手上還沾著面，就走了出去。一共來了十來號人，個個都穿著黑色的羽絨服。為首的那個人，臉上有道長長的疤痕。他打量著我，"你是大偉的媳婦兒？"我連忙點頭，問他們有什麼事。
他拿出一棵煙，慢悠悠地點上，徐徐地吐出了一口煙霧。他說:"大偉輸了三十五萬，這事你不知道？"彷彿平地一聲炸雷，我被震得直哆嗦。
他拿出一張紙，"你看，這是欠條。"我一把奪了過來，那是一張複印件。上面寫得很清楚，大偉的字我認識。
我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這時，婆婆也走了出來，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她的胸脯一聳一聳的，喘著粗氣。我拿起電話，撥了過去，"大偉，你死到哪裡去了，快滾回來！"
婆婆卻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那個刀疤臉見狀，說道:"年底把錢還給我，我再寬限幾天。"我這裡手忙腳亂，打著110，又趕緊拿出錢來，又給大偉打電話。
大偉回來了，我們七手八腳地把婆婆抬上了救護車。坐在車上，我也沒有罵他。婆婆還命懸一線呢，我還是先顧病人吧。
最終，婆婆轉危為安。這日子，一天也過不下了。
4
婆婆出院後，我盡心盡力地伺候著。端茶遞水，餵飯，給她做康復訓練。甚至，端屎端尿。
我想，等婆婆好一點，我就正式離婚。
誰成想，大偉卻和我打了一架。晚上，伺候婆婆睡下了，我就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大偉坐在床上，臉色很不好看。他沉著臉，"咱家的存摺呢，拿出來。"我一邊洗腳，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那錢，是留著過日子的，可不能給你。"
大偉抬起腳，把水盆給踢飛了。我只聽見哐啷一聲，水濺的哪都是，牆上也有了水點子。水盆倒扣在客廳的茶几旁邊，我站在一汪水裡，一陣冰涼透過地板磚，傳到了我的腳心。
我大喊一聲，"大偉，你瘋了！你想幹什麼？"他走到客廳，拿了件東西進來。當我看清那件東西時，它已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大偉，拿菜刀要殺我。
他厲聲吼道:"把存摺拿出來，要不，誰也別想好過！"我的手直哆嗦，腳因為寒冷，也站立不住。我大聲喊了起來，"媽，爸，快過來，大偉要殺人了！"
公婆聞聲趕來，奪下了他手裡的菜刀。這一次，我徹底寒了心。
唉，十年婚姻，我得到了什麼，我也不再奢望去改變什麼人。我爭取到了孩子的撫養權，我不願讓孩子在那樣的環境長大。
法院判給我五萬元，算是孩子的撫養費。在法庭上，婆婆照著大偉的臉，狠狠地拍了幾下。她按著胸口，"大偉呀，好好的一個家，讓你給拆散了。"
我也掉了幾滴淚，和婆婆打了聲招呼，就起身離開了。
5
離婚以後，我暫時住在孃家。
心還是會痛，畢竟，對於那個家，我還是有很多感情。
孩子還小，還不懂事。可是，他有時會問:“爸爸去哪裡了，他怎麼不回來呀。”
聽到這些，我給他編了個很好的理由，“爸爸很忙，有時間我們去看他吧。”
那天，我剛下班，正在廚房做飯。孩子坐在泡沫墊上，玩拼裝玩具。
院子裡有人嚷道:“小芳，你給我出來。”我連忙走出來，原來是大偉。
孩子也跟著跑出來，看到他的那一刻，孩子就像一隻小燕子，朝著他奔了過去。
“爸爸，爸爸。”他把兒子推到一邊，“小芳，把五萬塊錢拿出來，要不然，誰也別想好過。”他惡狠狠地說道。
這時，院子裡有好多圍觀的鄰居。不知是誰，把父親找了回來。
父親氣壞了，嚷著要報警。我攔住了他，不願意把事情弄大。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對他，也不是沒有感情。
他卻毫不退縮，逼著我把錢拿出來。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父親和大偉扭打在一起。
婆婆得知消息，和公公一起來到我家。她看起來老了很多，頭髮白花花的很刺眼。
她看了看大偉，眼睛裡滿是絕望。這時候，警笛大作，民警如神兵天降，把大偉帶走了。
婆婆來到我父親面前，“親家，對不住了，我沒把兒子教育好，讓警察教育去吧。”
說完，她轉過身，穿過人從，慢慢地走出了院子。
不知為什麼，我的眼淚掉了下來。擦乾眼淚，日子還要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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