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亮之爭丨納什和基德的生涯,如同少年烈酒和黃昏清茶,犬牙交錯

這是魔術師和斯托克頓退役後最偉大的兩個控衛,那個時代最斑斕華麗的戲份,都離不了這對大師的手筆。過去的10多年裡他們的命運始終呈現一種奇妙的交鍇,直到2011年的6月,夕陽西下,基德拿下了NBA總冠軍送納什上路.......

瑜亮之爭丨納什和基德的生涯,如同少年烈酒和黃昏清茶,犬牙交錯

把一個老人耕三季渴待豐收的莊稼踏壞,或是個電話通知某位離休老幹部“您老努力一輩子的某成就被我破了”,以上兩項,哪個更不厚道一點?

2009年4月7日對陣太陽,賈森·基德不小心一箭雙鵰。為了避免這兩項事務重疊造成消化不良,他特地把這兩道美餐分開了時限。半場時他的助攻總數超過了魔術師,美航中心全體球迷起立為此歡欣鼓舞;全場結束時小牛140比116解決了太陽,納什第一時間走到基德身邊,擁抱,握手。

命數使然,2009年的命運之門只有一條窄縫。年輕人霸佔了高速車道,只給了這兩位老人家一個超車身位。紅顏彈指剎那芳華,五年前各自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隨意抽場錄像都夠給全世界控衛做教科書的二位,在2009年的春天快馬加鞭。然而,想必他們自己也清楚,那季後賽席位不是可以返老還童的瓊漿玉露。這一次的結局是納什走,基德留,但他們都過了逆天而行的年歲,走的固然蕭索,留的也不會太久。被放逐的我策馬揚鞭西海垂釣,上朝廷的你也到不了金堂玉馬。所以你儘可以從心眼裡相信,他們的握手並無他意。曾經雲端搏殺爭武林牛耳的他們,又怎麼會真在意季後賽席位這點蠅頭小利。時代的姓氏既已改換,他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做好自己的本分,偶爾相逢然後相忘於江湖。

紅玫瑰與白政瑰

1998年,德國人初去達拉斯時,人們說他流年不利,沒來得及趕上基德的年份,沒品味過那綿長醇厚的傳球。那時的達拉斯一片廢墟,一群年輕人站在瓦礫堆前彼此張望,不知道何從措手。老尼爾森這個瘋狂科學家答應德國人的父母:“我會像自己兒子一樣看待他的。”回頭就像奴隸主一樣驅策著這個叫諾維茨基的青年:“訓練!投籃!不許膽怯!”一旦德國人在場上膽怯的望他一眼,就會招致怒吼。

“如果你不敢出手,球永遠不會自己投進!”“發揮你的優點,少動別的腦筋!!”

他被老尼爾森用羅伯特·特雷勒換來,來不及思考就被推上戰場。那時他骨瘦如柴,踏進禁區就被怪獸們連皮帶肉吃刺身,骨頭拿來做牙籤。一門心思只能琢磨找個後衛打擋拆彎弓射箭。那一天有人為他拉開了弓上了弦,一支穿雲箭裂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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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艱難的1999年,德國人和加拿大人彼此扶持著走過了怪物叢生的泥潭。德克是弓,納什是箭,他們被老尼爾森催逼著一往無前,沒有過去可以緬懷,沒有榮耀可以守護。每一次擋拆突分,都是一條新的血路。達拉斯塵煙飛舞,鐵蹄動地。他們的彼此聯繫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因為,從一開始投入戰鬥開始,這對瘦弱的年輕人除了彼此就一無所有。

後來,他們在戰爭中學習了戰爭,在敵酋盔甲上磨礪出了自己的兵器。你不知道他們誰向誰傳授了“後仰45度騎馬射箭”,誰向誰學習了“長髮飛揚中路切入急停跳投”,誰才是聯盟最好的“快攻急停三分球”操作者。達拉斯不再是一支灰頭土臉吃泡麵的匪徒軍隊,他們旗幟鮮明山寨森嚴,是可以大嗓門要買路錢的山大王。他和他,兩個外國人,加上長兄為父的芬利,成了憤怒青年的新偶像。

後來,馬克·庫班摸了摸德克的翅膀,覺得已經夠硬,可以自主飛翔。於是笑著說地主家也沒有餘糧,把大齡男青年加拿大人請下了山寨。德克看著老搭檔白衣仗劍獨自西走沙漠,身邊多了一群心狠手黑臉更黑的嘍羅。他陡然發覺自己扮演江湖豪俠大漠黃沙的戲份結束了,眼下他該扮成日耳曼鐵騎玩金戈鐵馬。分開之後,他和納什才發現了彼此的才華。他們倆分贓了三屆MVP,一時間登泰山而小天下。他看著納什妙手種花,把斯塔德邁爾和鮑里斯·迪奧栩栩然栽培到怒放,就像當年他們倆在達拉斯打家劫舍的模樣。

2007年夏,他們各自經歷了人生最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失敗。時代更替的聲音風雲際會,鳳凰城和達拉斯的風流都開始經歷雨打風吹去。諾維茨基在美航中心逡巡,就像一個宮殿的看門人,凝望著宏偉的建築被白蟻和時間侵蝕。他的MVP獎盃也無法延緩同伴以及自己的衰老。某天訓練館的門打開了,那個傳說中的名字來到了身前。達拉斯人回過頭來,說

“噢,賈森·基德!”

年少時他錯過了的年歲,如今得以重新開始。卡萊爾在2008年夏來到小牛,他並不負責讓這座垂老山寨重歸輝煌,只是用各種方法減緩它的崩塌。基德東張西望的走過美航中心的地板,就像一個建築專家在端詳牆壁的裂縫。德克接到了他的傳球,傳說中柔若無骨、輕描淡寫的傳球,起手,跳投。於是他回憶起,他真的有許多年沒接到過類似的傳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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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最熱血的年份,他和納什,弓和箭,他們誰都不需要思考,只是按著老尼爾森揮舞的鞭子去奔跑;而在他必須承當責任,獨自扛起小牛的而立之年,基德到來,默默的和他一起扛起了這座被交易、老邁、大麻、問題球員和高額工資壓塌的建築。有生以來,他第一次遇到個能夠在場上指揮他,讓他可以減少思考的軍師。

基德為小牛控制節奏、分配、傳輸、思考、判斷,在恰當的時刻將球交給他,由他來一對一出陣,挑對手於馬下這是德克·諾維茨基的人生。在他一窮二白的時候,他和納什是患難夫妻。他們一起狂飆突進長髮飛揚,傾灑少年熱血。在激情燃燒的歲月流逝之後,他們分手,找到彼此的人生高峰,成為對手。中年近晚夕陽垂西時,他幾乎要老景淒涼,基德到來,那是命運配給他的老伴,陪著他在風雨寒窯熬過。基德是他的賢內助,是家裡上下的打點者,是在他早起上班時給他遞便當的管家人。

這就是他的幸福:如果一個時代最偉大的兩個控衛,分別是你人生中的紅玫瑰與白玫瑰,讓你飽嘗少年烈酒和黃昏的清茶,你還會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什麼不完整嗎?

轉折

2001年夏,新澤西記者問新到球隊的基德:“你會為26勝的球隊帶來些什麼?

“我會把球隊轉個360度!

當然,新澤西人沒機會嘲笑他這個口誤一一隻有敗者的口誤才能拿來說笑話。實際上,這支隊伍的配置本來該讓新澤西記者在2002年夏天一起去找幾何課本來跟基德開點玩笑,但到了那時,記者們卻忙於為基德拉常規賽MVP選票一一什麼?一個讓球隊從26勝變成52勝、全季10次三雙、把球隊帶進總決賽的傢伙,居然不是MVP?

很少有控衛可以在兩個以上球隊隨隨便便成功,但賈森·基德在新澤西的表現,似乎證明著太陽並沒百分百發揮他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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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功讓賈森·柯林斯這個除了對一背身防守外一無是處的傢伙,成為史上進攻能力最弱的總決賽首發中鋒;他讓凱利·基特爾斯的職業生涯晚年重現輝煌;他讓理查德·傑弗遜成為聯盟最好的快下扣籃手;他讓肯揚·馬丁成為東部頂級野獸。總之,他把一群人帶進了總決賽,而且是兩次,讓這些傢伙都續上了好合同。然後呢?離開他之後,柯林斯、傑弗遜、馬丁、斯卡拉布萊恩,所有這些人的合同都幾乎換不出去。他是這些人的駐顏仙藥百草靈芝,使他們迴光返照、鶴髮童顏。但當他離開之後,一切就都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屬於納什的偉大轉折,留名於2004-05季的太陽。2004-05季,肖恩·馬里昂場均19分11個籃板。而他每場所做的,只是不斷接到傳球:納什把球吊到籃筐以上,納什傳球找到底線切入的他,納什在球場的這一角傳出一記對角線長傳,找到另一側的他。

還有誰呢?23歲的喬·約翰遜打出了偉大的表現,讓鷹隊籤給他一份大合同;阿馬爾·斯塔德邁爾場均26分,拿下了一份頂薪。2004-05季的鳳凰城太陽成為21世紀最壯麗的進攻隊,那是他們朝陽初升的季。62勝,納什比2001年的基德幸運一點:他拿到了尊常規賽MVP。

如果說有比2004-05季納什的魔法更神奇的事情,那就是2005-06季了。剛簽了5年7300萬,斯塔德邁爾立告傷停;喬·約翰遜和理查德森志得意滿,抱著大合同走人,太陽猛將五去其三,眼看武功盡廢。然而,納什卻讓太陽打出了54勝,順便造就了迪奧場均13分7籃板6助攻的輝煌賽季,讓他騙下了900萬年薪的大合同。

風格迥異

他們創造過類似的神蹟,他們有偉大控衛們一些共同的特點一一視野寬廣、聰慧、反應迅速、出神入化的球感、傳送和節奏感。但是,他們的風格區別之大,卻只能令人感嘆籃球世界的神奇。

基德從一開始就是個完美的控衛。在奧克蘭的陽光歲月練就的全面技術、精確傳球,配上匪夷所思的大局觀,強壯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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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多年以來的打球方式。視野開闊,操控全局能力突出,所有用來形容傑出組織者的詞都能用來放在他身上。從1999年開始,他就比NBA一半以上的中鋒搶得更多的籃板。他能夠精準的判斷落點,然後大步流星突入前場:左右手嫻熟運球,變向飛快。他身體強壯,視野永遠開闊,能找到任何地方的隊友。肌肉、彈跳、意識和力量完美平衡。從1999年開始,幾乎年年入選NBA最佳防守陣容。

他是完美的指揮家,掌控節奏,發現空位,發現手熱的隊友,分配。他能夠在運動中窺見對手防守佈陣的罅隙,然後揮手送球,如利劍刺入敵人死穴。他有驚人的嗅覺,能夠感知到比賽的局勢、隊友的節奏,做出最準確的判斷。他擁有一個控衛所擁有的全部知識和技能,是完美的教科書版的控衛。因此,他適應所有的體系:在太陽,他與凱文·約翰遜協同作戰;在網,他經歷了從斯科特到弗蘭克的體系變化,身邊的搭檔從馬丁換到了卡特;在小牛,他可以去打得分後衛。他是完美的隊友和掌控者。

而納什則在另一個極端:他的大學教練迪克·達維從一開始就對他說“你是我見過最糟的防守者”。他因為自己的遠射、速度而被給予一份獎學金,到大三時還被球探認定“不可能進入首輪選秀。”直到1996年對馬里蘭得到28分,他才得到重視:1996年第15位被選中時,太陽隊這麼考慮他:“這個短髮青年可以作為一個不錯的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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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他去到達拉斯,度過了他職業生涯最黃金的年齡。在那些年份裡,他從沒有真正被作為球隊組織者看待。在老尼爾森的咆哮中,他和諾維茨基的擋拆快速奔襲、三分球遠射逐漸淬鍊成型。他成為聯盟最好的射手、最好的擋拆者和最好的快攻分球手之但直到那時,他都沒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快攻奔襲射手,也許是有一點浪費了…他就像一個武功早已大成的劍客,直到三十歲職業生涯眼見末路,才發現自己的黃金年齡剛剛來到。

德安東尼在太陽推行的體系,若需歸結,則無非兩個概念:7秒快攻、V字進攻。2004-07年,太陽的初始落位一貫如下:得分後衛和小前鋒接近底角三分線站位,大前鋒(馬里昂或迪奧)或中鋒(斯塔德邁爾)在高位和納什擋拆。由於射手拉開了底角,納什、斯塔德邁爾或馬里昂們總有非常寬餘的活動空間;而對手試圖包夾總會漏出底角的三分射手,於是納什或迪奧可以輕鬆的分球。這套戰術,多倫多猛龍的卡爾德隆操持起來同樣駕輕就熟。而納什就是這套進攻的開門人。而進攻的鑰匙,則是兩個概念:快速分球,高位擋拆。

在達拉斯磨礪多年之後,這個星球上幾乎沒有人比納什更通曉這兩招了。德安東尼的過人之處,是他不但將V字攻擊用於陣地戰,而且在快攻場合,太陽的搖擺人們也不會如達拉斯人一樣急於轟擊籃筐,而是整齊迅速的向兩翼落位。於是,太陽的經典鏡頭中常可以看見馬里昂中宮直進的完成快攻扣籃,而對手的跟防者卻在兩翼回過頭來,面露無奈之色。當然,這套體系必備的條件如下:內線選手擋拆後的攻擊力、偉大聰慧的組織後衛、兩翼射手的威脅度。當然納什的高位擋拆是啟動進攻的根源。

這就是基德和納什的不同之處:基德控制節奏,思考,分配球,選擇合適的進攻方式和進攻手,觀察局勢,決定發動快攻或穩打陣地,不斷尋找空位隊友,掌控大局;

瑜亮之爭丨納什和基德的生涯,如同少年烈酒和黃昏清茶,犬牙交錯

納什則催動隊友奔跑,使進攻一刻不停;在半場進攻時,所有的進攻幾乎都發源於他的擋拆,依靠個人超卓的擋拆技巧、投籃能力及迅疾分球,來為隊友製造進攻。基德是指揮者和舵手,操縱、駕馭、發號施令;納什則是魔法師,無中生有的營造出海市蜃樓。

命運

如果有人問起,納什與基德的時代是什麼模樣,你可以想起2006年12月8日。經歷兩個加時,太陽161比157擊敗了網隊。納什42分13次助攻,基德38分14個籃板14次助攻。你可以告訴後來者說,那個時代最斑斕華麗的戲份,都離不了這對大師的手筆。

你還可以說,他們有更早的緣分:1998年4月23日,蒂姆·鄧肯第一次踏上季後賽舞臺,抬頭打量他的首個對手:鳳凰城太陽隊…首發後衛是凱文·約翰遜和賈森·基德。替補凳上坐著短髮的1996屆第15位新秀,史蒂夫·納什。

瑜亮之爭丨納什和基德的生涯,如同少年烈酒和黃昏清茶,犬牙交錯

你可以說,命運就是這麼玄妙:納什與基德,各自的首次季後賽,就遇到了宿命的對手,那註定要讓他們的冠軍之夢成為悲劇的巨人。而那時,他們都還不知道各自的命運:一個要遠走網隊扶起新澤西后來在迴歸拿到生涯唯一的冠軍,一個要在達拉斯呆到三十歲才回來中興太陽……那時他們共同的老師凱文·約翰遜還只來得及對媒體說:“基德很成熟……納什,學習得很快。”

朝時間之河的上游繼續回溯,回到1995年夏天。讓球探和媒體真正把納什這個名字畫上圈,放進待觀察的第一輪新秀中的事件,是他身披加拿大國家隊戰袍所打出的表現。1996年,當他第15位被選中時,納什回憶起那個夏季:“我花了一整個夏天磨練我的技術我當時有幸和其他一些NBA球員一起打球。比如加里·佩頓,比如…賈森·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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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夏天,他們還一無所知。他們不知道彼此將來與小牛的衝突與哀傷,不知道在太陽的聚首與離去,不知道諾維茨基,不知道161比157的華麗比分,不知道助攻王頭銜、MVP獎盃,以及總冠軍的氣味,不知道那時大二的蒂姆,鄧肯會成為他們命運中的夙敵,不知道他們其中一個的助攻數會超過魔術師,另一個人則會與魔術師一起成為史上唯一的得到過兩尊以上常規賽MVP的控衛。當然也不知道,他們=那一夏彼此對敵磨練出的籃球技藝,會在21世紀的籃球史上擁有多麼劃時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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