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敏散文:燒

你彷彿變成了一尾失水的魚,你的鱗在一片片乾燥、脫落,你感到了痛,卻對這痛無能為力。

手和腳像是被冰凍過,沒了一絲熱騰騰的暖氣。被子當然要用厚的,且至少兩床,縮在被窩裡的你,蜷縮如母親子宮裡的幼蟲。

冷,好冷啊。

鱗片下卻又似乎起了火,這火在鱗片下洶湧,卻找不到它該有的出口,於是時而如蠕蟲,時而像怪獸,面朝上、朝下,左側臥、右側,人如鐵環般360°旋,就是找不到最妥切的那個點。你想起了小時候,西瓜是珍貴物,買回之前,必挑挑揀揀,時常,還會讓賣家在挑揀後的西瓜上開一三角小口,目的只為驗證,西瓜是不是真的甜。鱗片下的一團團火,讓你很想變成那個被開過口的西瓜,只不過你的目的在於,放火。你想將體內多餘的火放出來,讓它不要再在你體內噴湧,讓它不要遊走蔓延在你的大腿、你的胸腔、你的咽喉。

藥是必須要吃的,汗也一定是要流的,黑漆夜裡,半夢半醒間,隱隱約約裡,你感覺體內的熊熊烈火不住升騰,而後變成了水,這水如千軍萬馬般朝體外奮勇衝殺,身體似乎蛻變成了一枝花蕾,花蕾周身,佈滿了黃豆般大的各色露滴。它們在乾枯你某些鱗片的同時,也在釋放你體內的熊熊烈火。

火自由神般四處蔓延,它來到了你的喉嚨,你的喉嚨開始沙啞,你開始頻頻咳嗽,咳嗽緊了,你還想要嘔吐,最令你痛苦的,是想吐卻吐不出來。

你渴望體內來場雨,熄滅這四處蔓延著的火,潤澤那被火燒過的四野。雨卻遲遲不來。你變得茶飯不思,神思恍惚,四肢酸困,思維混沌,眼睛四周像是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睡蟲,眼皮沉重的怕是用木棍也無法撐開,耳朵則像是被內置了擴音器,原本細小的聲音,也能被聽出“刺耳”的效果。鼻子自然無法清閒,與眼裡的水同氣相求,涕一把、淚一把,忙乎的讓人想起舊日過年前村裡的主婦,要掃屋,要和麵,要蒸饃,要洗衣,還要幫孩子們,曬或烤下只在過年幾天裡才捨得拿出來穿穿的寶貝新衣。

發燒是人在病時常有的表現之一,最普遍的情形是在感冒時。感冒是小病,與感冒配套的發燒,自然也無甚了不得,能抗就抗,實在抗不住,吃點消炎或退燒藥多半也就消停了。有時候,我們甚至要感謝發燒,因為通過它的不住“撒潑”,我們的身體才在一次次失調後重新找回平衡,可以說,發燒其實就是身體強行頒發給我們的休養生息令,因為,一旦燒了,多半也就倒了,倒了,也就能好好休息了。如果你以為自己是高手,對身體的指令不屑一顧,病而不倒,好倒是好,只是到最後,就怕一旦倒下,就不那麼容易起來了。所以人們日常能見到的是,身體不好的人往往長壽,而那些身體看來非常好的,卻往往會……之所以如此,大概跟透支不無關係。

發燒當然並非只在感冒時有,只要體內有炎症,人都準會發燒。但發燒其實也並不總是跟病有關,比如某天,你突然無端耳根發燙,準是有人想你或者罵你呢。或者某天,身為少女的你在某一場合見到你曾日思暮想的那個人,也多半會面紅耳赤,狀若發燒。這情形再拓展豐富一下,就有了發燒友,或為攝影,或為音樂,甚至耳機、電影、烹飪、手機、首飾、包包、衣服、口紅等等,不一而足。不消說,這些發燒,都需經濟基礎,也正因此,除了身體饋贈給我的純天然發燒外,我基本不在其他方面亂髮燒,說到文學,似乎是有點。原因你一定猜到了吧?沒錯,因為可以白“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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