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我的愛

如果有人問我,最想念人的是誰?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我的奶奶——那個在夢裡都不能忘懷的人。

奶奶離開我已經十餘年了,可是於我來說,她卻好像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就坐在門前的小凳上往河堤上張望著,盼望著她的孫女、孫子什麼時候從堤上走下來,她就會顫巍巍地站起來,綻開了滿臉的笑容……

這個場景一再地出現在我的夢裡,醒來時卻是滿臉的淚水,奶奶再也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她慈祥的笑臉,再也聽不到她呼喚我的乳名……

我的奶奶,是個苦命的人。十六歲嫁到李家,十七歲有了我父親,本是幸福的日子剛開頭的時候,爺爺卻在父親十個月的時候生病去世,奶奶從此開始了她長達近七十年的守寡生活。

好在爺爺有四個哥哥,那時一大家子在一塊生活,奶奶和父親孃倆不至於吃不上,穿不上。可是,沒有當家人的奶奶和父親,度過了怎樣的日子,我不知道。只知道,小時候的父親很懂事,從沒跟別人爭吵過,學習很好,這對奶奶是個極大的安慰。

父親高中畢業,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學。上世紀六十年代能考上大學的學生,有多麼地優秀、多麼地鳳毛麟角,是現在的我們無法想象的。但當時,由於生活所迫,高考一結束,父親就跟著村裡的人去闖關東了。接到學校寄來的通知書,奶奶顛著一雙小腳,急得團團轉。那時,沒有現在的通訊工具,人一出去,任你再急,也是聯繫不上的。於是父親與大學失之交臂。後來,聽老人們說,同村好幾個學習不如爸爸的人上了大學,都成了“公家人”,當了大官,一家人跟著享了福。苦命的奶奶,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不幸。

我的奶奶,我的愛

好在老天開眼,有高中文化、學習又好的父親到了黑龍江,在一個煤礦小學教了學,也終於成了“公家人”,苦盡甘來的奶奶,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更令奶奶高興的是母親的“到來”。對每個奶奶來說,父親成家立業一件大事,這對她是個極大的安慰。我的母親雖然不識字,卻聰慧伶俐,手腳勤快,為這個多難的家庭帶來了久違的春風。

可是,不幸的事情又發生了。父親孤身一人在外,遭逢文化大革命,使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我無法想象當時的奶奶是怎樣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的。好在父親的病情並不嚴重,經過積極配合治療,漸漸也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後來,陸續有了我們姊妹幾人。由於母親終日在地裡忙碌,我們姊妹都是奶奶一手帶大的,與奶奶有著很深的感情。奶奶雖然喜愛孫子,可是從不曾薄待過哪一個孫女。

從我記事時起,就記得奶奶每天都不曾有片刻的閒適:洗衣、做飯,顛著一雙小腳去我們屋後的井裡擔水……

農忙時,奶奶做好飯送到地裡,或是讓村裡送飯的大爺趕著馬車捎去;農閒時,奶奶一手抱著一個,一手拖著一個,領著我們到村頭玩耍,順便和鄰里鄉親話話家長裡短,這個時候,是奶奶最“悠閒”、最快樂的時候。

曾記得,我經常牽著奶奶的衣襟,走在村子狹長的巷道里。有一次,有人捉了一隻麻雀給我,我異常珍惜地把它養在家裡。可是麻雀氣性大,只是叫,不肯吃食。善良的奶奶告訴我,麻雀也像人一樣有父母,有孩子,它在掛念家人,於是和奶奶一起戀戀不捨地把它放了。

在炎炎的夏日,奶奶經常領著我們到堤上乘涼,還會給我們講一些老故事,像風雪配、祝英臺、井臺會之類的,都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故事,每次講完,奶奶還要告訴我們,長大了要做一個好人、善人。

在寒冷的冬日,我跟奶奶睡在土炕上,趴在凹凸不平的炕臺上,一筆一畫地寫作業,偶爾抬頭看到自己映到對面牆上的影子,竟害怕起來,但扭頭看到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奶奶,緊張的心便又踏實下來,繼續寫作業。

每天早起時,棉褲冰涼,奶奶會會燒起棉柴,將棉褲烤暖,然後再給我們穿上。早晨沒什麼好吃的,奶奶就把煎餅泡到熱水裡,還給我們加上點腥油,軟軟的,香香的,熱乎乎的吃完就去上學了,至今想起來仍是暖暖的……

我的奶奶,我的愛

那一年,我要到縣城上初中,全村裡只有兩個人考上,奶奶和母親很是驕傲和自豪。她們希望我學習好,像父親一樣,跳出農門,成為“公家人“。

縣城離家有二十多里地,上學要自帶乾糧,冬天一星期、夏天三天一次回家拿乾糧。每逢回家,奶奶和母親都像過節似的:母親忙著做好吃的,奶奶拿出自己捨不得吃、積攢下來的好東西給我,或是幾顆糖果,或是一把花生,或是幾塊餅乾,間或是幾根油條……無論有多少,奶奶都是一股腦地堆到我面前:"吃,妮,我給你留的!"

每次回家,我都被這滿滿的幸福包圍著。在奶奶的心裡,這就對孫女的愛:無論生活多麼艱難,無論東西多麼緊缺稀少,好吃的一定不能少了哪一個孫子孫女。每每想起這些,我眼中就會溼潤起來:還有誰會對你這樣全心全意、毫無保留地愛,還有誰?

考上中專後,回家的時候少了。我會用節約下來的錢給奶奶和家人買些點心和瓜子等零食。奶奶總捨不得吃,放在她認為隱蔽的地方,有親戚朋友家的小孩子來了,她就寶貝似的拿出來,看小孩子吃得高興的樣子,比她自己吃了都高興。

有一次放假回家,我給奶奶買了根柺棍——那還是在泰山上買的呢,我在山上還磕了頭,讓泰山老奶奶保佑奶奶長命百歲。很巧的是三妹也給奶奶買了一根柺棍,奶奶非常高興,到處去炫耀她的柺棍,每次還要特別說明:兩個孫女都給買了呢!並且在柺棍頭上栓了一塊紅布條,於是以後就常見奶奶拄著她戴紅布條的柺棍蹣跚在我們的村頭巷口……

我們姊妹四個逐漸長大了,陸續結婚了,回家的次數更少了。回家時,奶奶一聽見我們的聲音,就會拄著她的寶貝柺棍尋聲趕來,她等不及我們去她屋裡看她。每次回家,我們總是會想著給奶奶買些好吃東西,也會給她一點零錢,但每次,也好像總有太多的事、太多的理由,去也匆匆,走也匆匆,沒有陪奶奶說過多少話,現在每每想起,心中甚感愧疚萬分!

2000年是我不能忘卻的一年。那一年,我在濟南進修,5月份的一天,突然接到程的電話,說要我趕緊回院,有些事要辦。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湧上了不祥的預感,出什麼事了?一定出什麼事了!果不其然,我們的父親走丟了!這簡直是晴天霹靂,為什麼會出這種事?老天還嫌不夠考驗我們嗎?還嫌對與父親相依為命的奶奶傷害不夠嗎?程他們已經找了幾天了,雖然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希望越來越渺茫……可憐的父親他不會向人要吃喝,更可怕的是他會不會被車碰倒,出了意外……一家人都沉浸在無比的痛苦中。隨著尋找時間的延長,我們的希望幾乎沒有了,但生活總得繼續……

最難過的是奶奶和媽媽吧。特別是奶奶,父親找不到後,整個人都跟以前不一樣了,話很少了,目光呆滯,頭總是低垂著,好像想著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六十多年的母子,一時永不再見,奶奶早起時再去喊誰?吃飯時叨了菜再去往誰碗裡放?有了煩心事再去向誰絮叨?奶奶喊著父親小名卻再也沒人答應……

八十多歲的奶奶說話少了,她的魂好像隨著父親走了一半,身體也每況愈下,不到兩年,奶奶的生命就走到了盡頭……

奶奶最後的半個月,幾乎進不的飲食,只喝一點湯水或一點奶粉。記得奶奶走的前一天,我喂她喝奶粉,老人家還喝了幾口,可是眼卻沒再睜開,奶奶或許太累了,或許太想父親了,或許她真得想歇歇了……

奶奶走了,帶著對兒子的牽掛走了。我騎自行車從州城趕來,送了奶奶最後一程。

葬禮上我哭得天昏地暗,我的奶奶,我的親親的奶奶,我的受苦受難的奶奶,我那善良慈祥的奶奶,我的疼愛我們的奶奶,從此我再也見不到您了!

可是,在心裡,我卻是永遠忘不了奶奶的。我的好奶奶,您給了我毫無保留的疼愛,讓我們在父愛缺失、母親為生計忙碌而無暇照顧我們的艱難情況下,讓我們的童年依舊溫馨,讓我們的童年依然快樂,您讓我們對未來充希望,教我們怎樣面對生活……

奶奶,親愛的奶奶,我多麼想再牽著您的衣襟,跟著你到巷口,到河堤,聆聽您講那過去的故事……

我的奶奶,您從未走遠,您一直在我們的心裡,在我們的夢裡……

注: 本文完成於2020年4月5日,整個寫作大概歷經三個清明,寫寫停停,總覺得有限的文字永遠無法表達出我那慈祥奶奶的無無疆大愛……)

(本文作者:李春玲,東平縣第一人民醫院副院長 本文原載作者“萬里無雲萬里“的美篇天,轉載敬請註明作者和出處)

我的奶奶,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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