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門家有座老宅，在城邊，已荒敗了許久。據說裡頭死過人，每到十五月圓就能聽見院裡有個女人在低低抽泣，聲音又悽慘又陰厲……
今兒是七月十四，西門家這一輩的主事人西門小寶和他交情最深的哥們武大膽，倆人吃過晌午飯便來到了這間老宅。
站在院門外頭西門小寶還說：“哥哥，你要是此刻反悔可還不晚。”
武大膽一揮手：“男子漢大丈夫？”說罷推開院門便往裡走。
這是咋一回事？簡單得很。頭幾天倆人約著看戲，演的是烏盆記，包公審鬼。戲看完了，武大膽就說，世上哪有，真有他也不怕。
西門小寶聽完一樂，就說起了他家的老宅，還問大膽敢不敢住上三天，賭一百兩銀子。要是大膽輸了也不用他掏錢，只要往後他叫小寶一聲大哥。
武大膽一聽拍著胸脯便道：“誰不知道我，義莊裡頭洗過澡，墳地裡頭睡過覺。啥事我不敢幹！”於是倆人便把賭約定在了今天。
進到宅子，武大膽四外看了看，這院子前後三進，當初的規模還在，不過年久失修，門窗破敗，屋頂磚縫裡都拱起了老高的雜草，看著確實有些陰森。
武大膽倒抽了一口氣，覺著脊樑骨上竄涼風，回頭剛想跟小寶說點啥，人家早已走了。大膽要說這會再開門出去那就丟人了，無奈何，只好硬著頭皮往裡走。
三進的院子，通常頭一進是門房，住著管家和些個有身份的用人，二一進住少爺小姐，三一進才是老爺太太住的地方。
走過前兩進，他倒也沒發覺什麼，只是有些個野貓狐狸藏在屋子裡頭，把這當了家。等到了第三進的院子，武大膽一眼就瞧出了不對。
那年頭說誰家院子裡種棵樹修個假山，都很正常，可這家的院子裡卻堆著一大堆的青石頭，高有五尺，闊狹一丈。
他繞著石頭轉了幾圈，發現這宅子荒廢日久，可這堆石頭卻好像前不久有人翻動過，上頭沒有半點蛛網，裡頭也沒蛇蟲棲息。
要命的是，石頭底下好像還壓著什麼東西……
2
這一會武大膽就想起了老祖宗的一句訓誡：一動不如一靜。他覺察著古怪就沒敢伸手，按原路退回頭進院子，順手關上了中間兩道院門。
剛才小寶在這他還不覺著什麼，現在就剩他一個人，忽然感覺瞅哪哪都不對，沒準這地方真住著個冤魂野鬼，趕緊雙手合十朝四面拜了幾拜，嘴裡說道：“各位大哥大姐叔叔伯伯，我只是來借住幾天，無意叨擾，咱們各過各的，還請大夥行個方便。”
說完把帶來的被窩褥子緊貼著宅子大門鋪好，他要在這住三天，該拿的東西總得拿，另外還帶了一大壺高粱酒，一包熟牛肉，一包花生米，一包蘿蔔乾。
左右沒什麼事，他便靠在被窩上半躺半坐地喝酒吃菜，沒多大會工夫醉意上來，順手扯過被子蓋住肚皮，倒下便睡了。
等他再醒來，天已將晚。日頭徹底沉了下去，多多少少剩點亮光。他聽著邊上有嘰嘰喳喳的動靜，低頭一看直嚇得一激靈，也不知從哪鑽出來十七八隻大耗子，圍著那堆吃食嘎吱嘎吱正磨牙。
他蹭稜站了起來，連轟帶嚇唬把耗子趕跑，有倆估計是舔著酒啦，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武大膽一腳一個給踢出老遠。
鬧了這一出他酒勁也醒了，心說院裡不定還藏著什麼，便四下撿了幾根木頭攏了堆火。看著地上讓耗子嗑的杯盤狼藉，一賭氣連酒帶菜都踢飛出去。
可這一回他也過了困勁，也沒啥東西磨牙。七八月份一入夜也開始轉涼，小風一嗖，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他往院子裡頭找了處草窠正要解褲帶，忽地就見草裡閃過兩道綠光，“咪嗚”一聲竄出來一條大黑貓，嚇得大膽連退了三四步，再一回頭貓沒了。
他想接茬再尿，卻瞧見草裡露出個東西，依稀閃著金光。武大膽心說，沒準這是自己的一筆橫財，彎腰就撿了起來。
拿到手裡才知道原來是塊木頭，上頭還刻著字。他擦去浮土仔細一看：先父西門公廣大之靈位。這竟是塊牌位，金光是上頭描的金漆。年深日久，只剩下斑駁的幾點。
把這東西拿在手裡他只覺著渾身不得勁，一狠勁扔出去老遠。可剛聽見這玩意落地的聲音，院裡也不知從哪呼地捲起一股邪風，把火堆就給吹滅了……
3
四外當即暗了下去，武大膽猛地一哆嗦，褲襠就溼了。您可能要問，他不說自個膽大嗎？列位，說自個有錢的八成都窮，說自個膽大的八成都慫，他是怕別人瞧不起自個。
這會他也顧不上什麼賭約，只想趕緊逃命，可伸雙手一拉大門，才發現門從外頭被上了鎖。他便拼命搖晃想把鎖掙開，可忽然聽見，裡頭院子傳來“砰……砰……”的響動，像有人砸夯，也像有人砸門……
換二一個人，這會翻牆打洞也得逃出去。武大膽當真可以，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怎麼呢？嚇僵了。跟著這人就好像抽乾了力氣，整個癱在了地上。
過了有半個時辰，裡院的響動逐漸平息下來，張大膽總算恢復些神志，轉頭朝後看去。裡頭兩道院門不知何時竟已敞開，他一眼便望到了第三重院子。
原本堆在院當間的青石這會散落得滿地都是，在這底下壓著的卻原來是口棺材。武大膽都沒來得及害怕，就見棺材蓋吱嘎吱嘎竟欠開一道縫，從裡頭現出來一對慘綠慘綠的大眼珠，直勾勾盯著自個。
武大膽逃也沒逃，動也沒動，“哏兒嘍”一聲直接昏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西門小寶拎著一盒吃食兩罈高粱酒過來，從外頭把門推開，就見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院當間。
小寶上前去把他拍醒，武大膽剛一睜眼，騰楞就蹦了起來，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個的臉，表情是無比的驚慌恐懼。
小寶便問：“你昨晚是不是看見啥了？”大膽這才好像回過神來，瞧見小寶剛想把昨晚的事告訴他，可話到嘴邊又忽然改口：“沒有，啥事沒有，一覺睡到大天亮！”
他撒謊也不為別的，就怕人說他膽小。小寶也當了真：“沒事就好，明早我再來。”放下東西回身就又把門鎖了，多一句話都不讓大膽說。
瞧著小寶送來的吃食，大膽胡亂吃了幾口，又喝了半罈子酒。他想的是喝迷糊了再睡一覺，晚上才好有精神。
可到這會，他喝多少酒都上不來困勁，腦袋裡想的總是昨晚那雙慘碧的眼睛，視線有意無意地總瞄向三道院裡那口棺材。
實話實講，昨晚嚇昏過去之後，發生的啥他都記不得了。棺材裡那位是縮回去了，還是爬出來啦，它又為啥沒殺自個，這些他都不知道。
又往深一想，昨兒是十四，他家這地方是在十五。那也就是說，今晚這準得再出來，到時候他必是難逃一死。
一想到這，他就覺著後脖頸子冒涼風，眼睛又不自覺地瞧向那口棺材。可忽然之間，他嘴角蕩起來一絲冷笑，心說：“我何苦要等你出來害我，倒不如現在就一把火把你燒了！”
說話便拎著酒罈來到第三重院子，撿了些門板窗框堆在棺材四外，又把酒往上一澆這就點起火來。
騰地一下，火苗子就把棺材裹了起來，眨眼之間火焰沖天。張大膽在一旁觀瞧，心下滿是得意。可這火燒著燒著只聽“砰”一聲響，棺材蓋竟跳了一下！他在後院放火燒棺，不料棺材突然翻倒，滾出的東西令他嚇壞。
4
，眨眼工夫可就到了七月十六。這天夜剛過寅時，西門小寶就提著燈籠來了老宅。輕手輕腳地把門打開，走進院裡拿燈籠一照，武大膽還像前個似的，四仰八叉躺在當院。
小寶嘿嘿一樂，回身道：“進來吧，事兒成啦！”不多時門外便走進來一個纖腰裹足婀娜蹁躚的婦人，還不是旁人，正是武大膽的原配妻子：潘阿蓮。
她邁步來在小寶身邊抬手挎住他胳膊，柔聲說道：“這回他死了，你可得娶我過門呀。”
小寶嘿嘿一樂：“我恨不能今晚就娶了你。”
原來這來人早已暗中勾搭，可總偷偷摸摸的，都覺著不解渴，這才暗定毒計。其實這院裡何止一塊描金的靈位，小寶佈置了不知多少能嚇破人膽的玩意，自然也包括那口棺材和藏在裡頭的殺手。
兩人說笑了幾句又走上前去，想看看大膽是不是徹底斷了氣，用不用再補上幾刀。可來到跟前小寶舉著燈籠一照，直嚇得他兩人魂不附體。
好傢伙！地上這位已然死去多時，面目猙獰。
其實按著小寶的意思，他倆大可以明早再來。可阿蓮擔心僱的那人未必能殺了大膽，明兒他要還活著，自個的好事就算拉倒。今晚來，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弄死大膽。卻不料想，竟撞上了這番光景。
半晌工夫，小寶總算恢復了些神志，喃喃說道：“那人下手還挺狠。”可阿蓮在旁邊直搖晃他胳膊，說這地方陰森，想趕緊離開。小寶也覺著膽虛，應了一聲便往外走。
可倆人剛一轉身，便聽“砰”地一聲，大院的門竟關上了，倆人衝到跟前可怎麼推拉拍拽，大門始終紋絲不動。倆人對望一眼，再一回頭，乖乖嚨地咚！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竟也不見啦！
阿蓮當時“哏兒嘍”一聲癱在地上，小寶也是讓嚇得發了狠，朝著四下大喊：“不管你是人是詭，給我滾出來！是人我教你大卸八塊，是詭我教你魂飛魄散！”
他這連喊了幾聲，膽氣也更壯了些，正要去扶阿蓮，忽聽得身後有個低沉沉陰森森的聲音說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5
小寶猛地回身，啥也沒有。又聽見阿蓮不知為啥驚聲尖叫，轉身一看就見阿蓮指著前邊，嚇得都尿了褲子。小寶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扇破敗的窗戶上，赫赫然映著一張幽綠的臉！
他隨手從地上抄起塊轉頭朝著臉砸去，窗戶應聲而碎。可那“還我命來”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小寶環顧四周，也不見活人蹤跡，可這宅子當中的兩道院門卻不知何時竟敞開了。小寶順勢朝裡一望，藉著月光依稀看見，方才不見了的大膽屍體，正直挺挺地立在第三重院子當間！
到這會他也顧不得怕了，從身後抽出一把兩尺長的寬背刀奔著大膽邁步便去。他來這就是為殺人，自然帶著傢伙。
最後他一刀劈在青石板上，震得自個虎口綻裂大刀脫手，這才算停手。定睛再一瞧眼前，儼然的一堆餃子餡兒，這卻又把他嚇得到退出七八步，好像不信這是自個乾的事。
阿蓮自個在前院也是害怕，便奓著膽子來到三重院裡，見著眼前一幕也是嚇得肝膽俱裂，直把黃疸水都嘔了出來。
正在這會，忽然出現一隻手，從死屍堆裡撿起了那把大刀，跟著又是一聲：“還我命來……”
那倆人定睛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人，披頭散髮，正是武大膽！
只見他提著刀一步步走向兩人，嘴裡不停說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阿蓮登時嚇得跪倒在地砰砰磕頭，又指著小寶說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和自個無關吶！小寶也忘了怎麼爭辯，只好恨恨地瞪著這婦人。
大膽來到他倆跟前站定下來，嘡啷一聲把刀扔在地上，低低說了一句：“一命償一命。”
6
這話再明白不過，這倆人只要死一個就行。小寶瞅著地上的刀手已經伸了出來，阿蓮卻拔下了頭上的髮釵，一把捅進了小寶的肚子，怕他沒死透，直到小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才算罷手。
跟著一回身又朝大膽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哀求著：“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不料大膽卻又撿起大刀，口中喝道：“毒婦！”朝著她腦袋便劈了下去。
大膽見倆人都沒了聲息，隨手將刀扔在一旁，抬起袖子擦去臉上的油彩，露出本來的面目。那麼說，他這又是咋一回事？
前者他火燒棺材之時，不料棺材竟自行翻到，從裡邊滾出一人。大膽也是嚇得好瞧，以為這是個詭。可一轉念，又想鬼怎麼能在白天現身？於是奓著膽子衝上前去，掄起酒罈照著這位的腦袋就砸了下去。
原本里邊這位也是個有名有姓的高手，可一來讓煙嗆得閉住了氣，二來滾出棺材時身形不穩，大膽這才能一擊得手。
見這位傷口流血，大膽才斷定這是個人。又把前後的事情連起來一想，他就算不聰明也能猜著大概，這必然是小寶做扣害自個。
此時此刻，他又想起一句老話：“有仇不報非君子”，於是照著地上那位的腦袋又來了一磚頭，送他直上西天。之後替他換上自個的衣服，刮花了他的臉，便扔在了頭道院裡。
他自個又佈置了幾道機關，就喬裝改扮藏在了院裡。小寶方才怎麼也開不開院門，便是他翻牆到門外設了到橫閂，在門裡連上拉繩，放開拉繩橫閂便自然把門擋死。
但至於窗戶上的臉，卻是之前小寶為了嚇唬大膽用磷粉畫的，不料神慌意亂之下卻讓自己中了招。
大膽心說一旦上頭追查下來，自個決逃不了干係，索性一把火燒了。
他抽出火摺子剛想挑一個乾爽地方點火，忽聽得腦後刮動風聲。轉回身只見一口大刀直劈自個面門，他連慘叫都沒來得及，便倒地身亡。
拿刀的正是西門小寶，原來他讓潘阿蓮捅了幾下卻並未喪命，只是躺在地上裝死，之後他也瞧出大膽原來是人不是鬼，便看準時機暗手偷襲。
這時他又從懷裡摸出張紙，掰著大膽的手在上頭按了個指印。這是張土地轉贈的契約，其實他一開始看上的就是武家宅子下那塊地，暗害大膽再娶阿蓮，也是為了間接把這塊地弄到手。
心願達成，他也忍不住狂笑幾聲，捂著傷口一步步朝著院門走去。可忽然間，自他身後低低的傳來了一聲：“還我命來……”
小寶頓時嚇得身子一顫，他第一反應是大膽難道沒死？可再一分辨，怎麼是個女人的聲音？轉回頭去，好傢伙！
這宅子鬧詭的事想來並非空穴來風，必是西門家前幾輩人在這造了殺孽，這才舉家搬遷。此刻西門小寶送上門來，女詭又怎捨得放掉這報仇的良機！
可如果西門小寶沒起貪心，想謀人家土地，他這三口，甚至還有那個殺手，都能躲過幾年太平日子。
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善惡到頭終有報，今兒個不報明兒個報！（作品名：《冤魂索命在鬼屋》,作者：玖筆念。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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