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者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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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知是何人發明，但自有“競技”始，人們似乎再沒放下過對“第一”和“勝利”的偏執。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話語總歸是要說的，但人人皆知，不為了贏，那為什麼要站到賽場上來呢。所以青草坪木板地，黑白子，鍵鼠搖桿，不管何處，勝者為王，敗者食塵，向來無有例外。

只是不比遊戲手柄上的勝負，在聯盟這個地方，舉起奧布萊恩杯的人太少，也便顯得敗者太多。所以即便是96黃金一代的執牛耳者，他們也還是敗者;所以即便被冠以“風之子”這個奇幻的美名，史蒂夫納什也還是得當敗者。

約在03年時，當時因為姚明進入NBA而引領起的籃球賽事熱潮進一步風靡了。對於每個觸碰過籃球的少年人而言，由彩色電視呈現出的那些大洋彼岸的賽場景象：當籃球劃出高高的弧線，人們盡皆抬頭仰視，全場死寂，直到那橘橙色的圓球穿過潔白的籃網，清亮的“唰”的一聲，聲浪如噴發火山掀起安靜的觀眾席，賽場上鬥士相擁，這樣的光景自有見聞以來，就再也無法從他們的心中抹去。

不管黑皮白皮，這些大個子們，成了所有籃球少年心中的英雄。

對我而言在那年，無法從腦海中抹去的除了姚明身旁那個個子不高卻能量驚人的弗老大，詹姆斯韋德安東尼構成的耀眼的03一代，還有那隻奇怪的達拉斯球隊。

在那個NBA的年代，最炙手可熱的是強健的奧尼爾，迅捷的科比，這些黑皮膚的猛漢才是賽場的主基調。而達拉斯人卻似乎擁有最出挑的東西，他們擁有最富熱情最常被罰款的老闆庫班，高大且跳投姿勢奇特的諾維茨基，還有那個風之子，在人人皆是短髮寸頭的聯盟，那個飄著一頭長髮，好似在林中漫步的控衛。那年的達拉斯小牛和開拓者廝殺至搶七,又和滿是壯漢的國王廝殺至搶七。即便最後倒在了淘汰F4的馬刺手下，那兩個球風並不硬朗的白人小夥，打出了屬於他們的高效而合理的籃球。

但失敗終究是失敗，在賽場上區別只有贏家和輸家，而輸家不論輸給誰，都不是可以挺起胸膛的;輸家無論如何輸，都並不是可以誇耀的。這對我剛剛喜歡上的白皮膚的雙子星，次年便離散了。庫班是全聯盟最富有熱情的老闆，當他也仍得是一個球隊老闆。那時的納什即便希望達拉斯留住自己，他交出的球場數據也沒能說服庫班加碼。

在納什職業生涯的前兩年，他多數時間坐在太陽的板凳上度過。緊接著灰溜溜地被交易到達拉斯，卻意外遇上了諾維茨基這個同為異鄉客的白人小夥。也正是二人結交下的友情，讓他開始有了起色。如今，他又不得不像個失敗者一般灰溜溜搬家。只不過這次，是菲尼克斯找回的他。

失敗者繞了一週，回到原地，在殘垣斷壁裡扛起了新的大旗。所以，在聯盟這個地方，有那句經典臺詞“永遠不要低估一顆總冠軍的心”。故地重遊，此時的太陽已是殘陽，在上個賽季他們幾乎賽區墊底。比起離開時，老將退役了，基德走了，勉強撐起那隻太陽的是小霸王，主教練也換由德安東尼執掌。然後，好似在抗辯一些什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那一年，史蒂夫納什打出了最適合他的，高速，高效，優雅的籃球;菲尼克斯太陽為球迷貢獻了可能是世界上最華麗的進攻，為NBA2006貢獻了可能是最賴皮的三分跳投陣容。那一年決沒有一個ESPN評論員會在賽季之初想得到，常規賽MVP會由納什拿下。那一年庫班也萬萬不會想到自己的球隊會被前球員親手送上飛機。大抵那時開始，這個長髮飄飄的加拿大人，高速持球穿過半場的身影，與風之子這個稱呼永遠地綁定在了一起;大抵那時開始，我再也無法忘記這個優雅的長髮詩人。

他們應當走上通往總冠軍的道路了，我當時如此想著。剛接觸電子遊戲，我在那個名為NBAlive2006的老古董上，用王朝模式排演了不知道多少次菲尼克斯人捧杯的戲碼。

只可惜鄧肯可不同意。不同的隊伍，同樣的敗局，04-05年馬刺又一次在西部決賽把風之子趕回了家。打的秀，不如打的穩，在石佛和鐵三角面前，波波維奇和堅韌的聖安東尼奧人面前，靈動是換不來勝利的。競技體育，實力才是一切。有總冠軍的心的人很多，但奧布萊恩杯只有一座。

其後一年，小霸王傷停，喬約翰遜離隊，法國人迪奧到來。風之子繼續精進著技藝，見縫插針的功夫已讓人歎為觀止。那年他蟬聯MVP，並且成為了180俱樂部的新貴，高效而致命，大概是對其彼時投射能力的最好概括;那年他三十二歲了，太陽仍然倒在了季後賽，倒在了西部決賽，這次擊敗他的是他的大個子戰友和舊主小牛。

失敗者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納什從那時開始，一次又一次刷新個人數據，打出集錦操作，帶著球隊昂首挺進季後賽，然後拜服在馬刺堅如磐石的球風之下。08-09年菲尼克斯人甚至找來了大鯊魚，而結果是那年的太陽竟連季後賽都沒能進入。那一年，納什三十五歲，連續第三個賽季進入180俱樂部。

09年，NBAlive從PC上消失了，我則拿著友人給我的2K9光盤，疑惑不解於為何題名多了個2K。同年納什還是續簽了太陽，這裡或許已經是成為他的家了，也只在這裡，他可以打出他那奔馳如清風的籃球。只是，不同於我不適應那個全新的nba，太陽無比適應地再次倒在西部決賽。這次雖跨過了舊敵馬刺，卻又有了一支重新崛起的湖人橫亙於他們面前。阿泰的絕殺和科比的表演讓總冠軍的心只能再次黯然沉落。

在太陽的最後兩年，則是兩個黯淡的賽季。小斯離開了太陽，我則離開了籃球，偶有空閒的日子裡，也僅僅是又拿起籃球遊戲，用遊戲裡小小的自我滿足填補往昔的遺憾。人人心知肚明，09-10年已經是菲尼克斯人最後的機會了，然而在那一年，依然有比他們更強的隊伍。這之後，冠軍夢也許會造訪鳳凰城，但冠軍必然不會了。只是在我所見的，納什的最後一場比賽，他還是一如既往打著他的籃球，帶著一群藍領，朝著那名為“總冠軍的心”的羅盤所指的方向而去。

時光荏苒，14年的假期，有太多東西已經改變。那些不知盜版正版的遊戲光盤漸漸消失了，steam佔據了電腦，主機則佔據了客廳。坐在友人家中，闊別許久玩起那個隨年而變題名的遊戲。在那個小皇帝揮揚風塵的遊戲版本里，詹姆斯和他的熱火自然是最為炙手可熱。但即便使用他們，頭一次摸起手柄的我在友人陣前還是輸得肝腦塗地。切換了幾隻隊伍，在湖人中猛然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沒了飄飄長髮，竟讓人完全認不出這是過去的風之子。

我翻起舊聞，細讀許久，看著我滿臉不是滋味，朋友只是攤手搖了搖頭。也是啊，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同是黃金一代的艾佛森，也嘗試過去掘金尋求總冠軍;那個高高瘦瘦的狼王，也終究是在綠衫軍中捧杯的。哪怕巔峰已過，他們也仍懷有那一顆心。

96黃金一代如今已全部離開了聯盟，在他們之後，那些輪流被印上2k封面的新星已經完全接過了舊時代的旗幟。這過去的輝煌之中，勝者功成名就捧杯戴戒，敗者吞下碎齒黯然離去。敗北者當然是沒什麼好光榮的，至少，對於那個站在賽場上的人而言，唯勝為榮。湖人最後並沒能圓風之子的夢，他像聯盟裡的大多數球星那樣平平淡淡地在兩年前退役了。菲尼克斯人為他舉辦了退役儀式，畢竟是在這裡，他打出了最適合他的籃球。

只是，在聯盟這個地方，敗者遍地，而總有許多人咬咬牙，又回來了。即便最後退役，雙手空空，他們的手上沒有榮譽，但他們打出的籃球，倒是不醜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