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萍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老家的村子裡，樹木繁茂，青翠欲滴，村裡的孩子捉迷藏，隨便往哪個山裡一鑽，很難找到人。外村人進來，不敢輕易上山，主要是怕迷失方向，找不到下山的路。
山上身材挺拔的是杉樹，濃廕庇日的是樟樹，最為常見的是四季綠油油的茶籽樹。茶籽樹也叫木籽樹，是樹林中的主力軍，農閒時生產隊還會專門組織人挖山，清除雜草灌木荊棘，以利茶籽樹開花結果，方便上山摘茶油果。那時鄉親們的日子儘管過得緊巴巴，但家家戶戶食用的是茶油。茶油是山上的茶油果榨出來的油，綠色環保，色澤清亮，營養豐富，炒出的菜香甜可口，一般貯存在大缸裡，從年頭可吃到年尾，味道都不會變。
山裡處處是寶，最吸引人的是野果。茶籽樹上有茶餅和茶包，土話叫茶耳、木梓包。田埂上或池塘邊有茅莓，窩泡子，俗稱“勒泡子”。高大喬木上有枳椇，俗稱雞腳爪或結噶子，經霜過後，味道更是不錯。荊棘上有金櫻子，俗名“糖罐子”或雞卵子，有鋒利的小刺，需用刀剖開吃，秋季成熟後味甜。雜樹藤上有本地俗稱“牛卵坨”，是一種藤生野果，熟在金秋，狀似牛睪丸，色澤金黃，摘回來生吃或放在大米里悶熟，色、香、味俱佳。還有矮小樹上的梧桐飯或十月烏子，學名烏飯，秋季成熟後，味道酸甜。還有地婆子、土豬子、黃几子（學名“梔子”）、野梨子、野柿子、楊頭蔓等。
村裡樹高林密，常有動物出沒，野兔在山路上奔跑，野雞在樹林中歌唱，狐狸在山脊上巡邏，黃羊常在深夜求偶……清早起來，常有膽大的動物仍在院子裡遛達，見到人還極不情願走。冬季動物難覓食，善良的母親常故意遺留點吃的東西在院牆下，於是白天也有動物來我家造訪，人和動物和諧相處，從未有過沖突。
那時儘管家家冬季在火塘烤火，燒的多為雜木和樹葉，對樹木十分敬畏愛惜，沒人會砍樹，大隊也管得嚴，有專人提著銅鑼尋山，抓到砍樹者還會受處罰。老祖宗留給山上茂密的樹木，年年保存完好，一代代傳了下來。村裡樹木掩映，植被保存完好，冬暖夏涼，夏天晚上還要蓋毯子。有年大隊建中學，想砍掉村中的百年古樟做窗子門架，結果砍樹這天出現了令人不解的現象，幾個大青蛙分不同方向將樹圍著，一條大蛇在樹上吐著舌頭，嚇退了前來伐木的工匠，讓樹得以保存至現在。
分田到戶後，山也隨之分到了戶，樹木的命運陡然改變。沒了集體的管理和約束，村民對山上的樹從此沒了敬畏，對祖宗傳下的樹木失去敬畏，隨意砍伐自家山上的樹，先是杉樹和松樹漸漸少了，繼而開始砍茶籽樹，幾十年或上百年的樹，眨眼間化成一縷清煙就沒了。僅僅十餘年的時間，山上比人高的樹木全被砍了，四處是一片光禿禿的荒涼。
山上沒了樹，動物無處安家，只能被迫遷徙，更多的是喪命在了獵槍下，成了餐桌上的美食。從此，山路上再未見到過野兔，也難覓到野雞的蹤跡，動物與人和諧相處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和人類相比，樹木不說話、不計較，從不為自己考慮，它們開著各種顏色的花，供人欣賞，結著香甜的果，給人品嚐，從不需要任何回報。有的樹還能改變世界，比如橡膠樹、金雞納樹等。樹木寧靜，不像人浮躁不安，名利太重。人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改變容顏，甚至心靈，而樹不會，它們永遠堅守在原地，每年春天開花，秋天結果，等著人來欣賞，等著人來摘果，還可給人當木材。可是，人卻對樹沒了敬畏，不將其當朋友，即使面對百年千年的古樹，也愚昧無知地揮起刀斧，殘忍地奪去其生命。
人與動物思維雖有聰鈍，形象大小不一，但生命平等無差。動物，不僅是人類生活的夥伴，更是我們賴以生存在地球上不可少的維持生態平衡的物種。托馬斯·傑佛森曾說：不到我們停止對動物傷害的那一天，我們仍然只是野蠻人。然而，總有野蠻人對動物失去敬畏，隨意佔據它們賴以生存的住所，甚至還為了滿足口腹之慾，許多動物都成了饕餮之物。河豚海豚，明知劇毒拼死吃，蠍子蜈蚣，雄黃泡酒勺中顛；蜘蛛蝙蝠，沒肉就嚼皮和骨，果子狸穿山甲，有毛沒毛一塊兒涮；燕子口水猴的腦，童子尿液人胎盤；雞鴨幼雛未破殼，蟑螂靚湯好新鮮。一條腿的不吃雨傘，兩條腿的不吃圓規，三條腿的不吃銅鼎，四條腿的不吃桌子。越吃越來勁，越吃越瘋狂，越吃越失去戒律，從海底吃到海面，從海面吃到沙灘。從沙灘吃到平原，從平原吃到高山。從山頂吃到山洞，從山洞吃到雲端，讓許多的動物從此在地球上消失。
有時人無意中救了動物，動物也知道感恩，總想方設法來報答人。每當聽到這樣的故事，或是看到類似的視頻，真的觸動靈魂，感慨萬端。有的人還真要向動物學習。
1976年唐山地震前，有個唐山水庫的管理員住在水庫邊的配電室裡，一個人無聊，他便經常釣魚，魚太多吃不完，就存養在廚房的大水缸裡。一天晚上，他半夜被廚房裡的動靜吵醒，操起傢伙衝進去，原來是隻狐狸，不小心掉進水缸裡，怎麼也爬不出來，難怪最近魚經常莫名其妙的少了，氣憤的想弄死這隻狐狸。準備動手時，他看到狐狸驚慌失措，滿眼是淚，管理員就滋生憐憫之心放了它。從此，水缸裡的魚再也未少過。不久的一個晚上，睡夢中的他被狐狸急促的抓撓聲吵醒，打開門一看，那隻狐狸焦躁不安仰著臉望著他，在原地繞圈子，他想它可能是餓了，正當他回屋給它取吃的時，狐狸突然咬著他的涼鞋拼命往外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們剛來到院子裡，舉世矚目的唐山7.6級大地震降臨，房子瞬間倒下。原來，狐狸是特意來救他的。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人類發展是硬道理，也是無法阻止的，但在發展中千萬不能頭腦發熱，任性無度，亂砍亂伐，胡吃海喝，忽視了“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無數次殘酷的教訓警示我們，人一旦失去了敬畏，最終種下的是難以嚥下的苦果！許多的天災就是因人禍引起的。
天地有道，迴歸自然!人有敬畏，行有所止；仁柔寬博，路行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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