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啊，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吧！"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從夢中驚醒。這是最近第四次夢見父親了。夢見父親不在了，哭得很傷心。
其實，父親已經走了10年有餘了。
可能是人到中年，壓力大了，有愁無人分擔，有苦無處訴說，特想父親。因為，父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為兒女分擔憂愁的人，沒有第二。
父親是在一次意外中走的。他走的太突然了，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那是2008年的農曆十月一日中午，父親到街上買燒寒衣的紙，回來的路上突發疾病離世的。那天中午，我正在單位上班，村支書打來電話告訴我：“你大身體不舒服，趕緊回來一趟！"支書這樣的話是不祥之兆，一般人都能感覺到話外之音。我心急火燎地向領導請了假，要了輛車，往百里之外的老家趕。一路上我控制不住情緒熱淚橫流，不知催了司機多少遍！
見到父親已是一個半小時之後，我的媽媽無助地把父親攬在懷裡，馬路邊有一些過路人在圍觀。眼前的一幕，頓感天昏地暗，熱血上湧，我禁不住放聲大哭：“大啊，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吧！……"
“大啊，咱們回家吧！”在鄰居的幫助下，我和父親一道回到了家。
父親的突然離世，像天塌了下來。從此以後，家不成家，老家的房子空了。我的媽媽過起了“流浪”生活，東一天西一天的，往來於在城市生活的兒女家裡。在她的心裡，再也找不到家的感覺。少年夫妻老年伴！我的媽媽早早地過起了孤獨的晚年生活！我們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父親是個苦命人，從小沒了父親，他的媽媽改嫁時把他帶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十來戶人家。同母異父兄妹四個，父親排行老二。在那個貧窮的年代，父親吃穿受苦、幹活受累不說，也少有家庭溫暖，常常受到冷落和白眼。也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父親形成了偏執、古怪的性格。
他的性格非常獨立，家務事一般不與人商量，自己做主，說一不二。脾氣暴躁是他心理脆弱、自卑的表現，稍有不順心或聽到了不中意的話，就火冒三丈，和別人大吵大鬧，鄰居關係處得很不好。我的媽媽從不參與父親的紛爭，是個善良本分寬厚之人。常常受到父親責怪。我的媽媽在村裡口啤很好。
我的性格脾氣與父親有幾分相似，好勝心強，一言不合就臉紅。這樣的性情在政府機關上班是個短板，容易吃虧。耿直容易得罪人，發脾氣使人疏遠你。政治進步受到很大影響。
當然父親的性格也不是沒有優點。
父親善良。他是那個時代的赤腳醫生，有一手治療“膿瘡"的絕活，方圓幾里得這種病的人都找他治療，在醫院治不好，父親用自制的藥面上幾次就見輕了。這些都是免費的，有的拿點餅乾糕點表表心意，有的啥也不拿，父親從不計較。
父親正直。他當過小組長、村幹部。九十年代初國家號召大辦鄉村企業，我們所在的行政村辦起了一個糖稀廠，讓父親負責。有一次，父親外出賣糖稀回到家天色已晚，隨身帶回八千多元貨款，沒能及時交給村財務。那晚，他多次唸叨：這錢是公款不能放在家裡！天未大亮，他就起床把錢送到了村裡。這件事，我記憶很深。由此我常想，現在的幹部有父親一半的覺悟就好了！
父親勤勞。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父親總是早出晚歸，總有幹不完的活，也有使不完的勁。後來漸漸明白，父親不幹不行，我兄妹五人的負擔大部分都在他身上啊！父親是種莊稼的一把好手，農機具樣樣全，捨得施肥，講科學，每年的莊稼收入都是小村裡的頭號。1987年，我們家第一個在村裡買回一臺黑白電視機。夜暮降臨，村裡很多大人小孩擠在我們家裡看電視，好不熱鬧。至今，也忘不了那時看電視的興奮勁。
父親堅強。從小不幸的父親，中年也遭遇不幸。40歲左右得了頭暈病，整天下不了床，將近兩年的時間非常痛苦。他心急呀！幾個孩子需要撫養，地裡的活沒人幹！他咬咬牙，一邊吃藥，一邊鍛鍊。竟然奇蹟般地好了！父親的身體恢復健康，是他的福報，更是我們兄妹五個的福音！緣於他有一顆堅強的心！
父親聰明。除了會醫生，還自學了木工、泥瓦匠。為了省錢，我家裡蓋的七八間房子(土牆瓦房)都是父親一個人慢慢壘起來的，母親是小工，很少找別人幫忙。家裡的床、桌子、櫃子，都是父親農閒時製作的。在我的心裡，父親絕對是個能人。
父愛如山。我是家裡上學最多的，考上了師範。三個兄弟和最小的妹子都是初中畢業。老二兄弟因為八塊五毛錢學費交不起，初三沒畢業就輟學了。成全了我的學業。二兄弟早早就為父親分擔起了家庭重擔。婚後，二弟一直過得不好，幾經坎坷，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酸楚。想幫他也真的無能力！但我欠他的。師範離老家百十里，上學三年，父親只去過一次，給我送了十元錢和一些吃的。那天，他穿著破舊，當時我覺得很沒面子，雖然嘴上沒說，但表現出很不高興的樣子。父親是個聰明人，他覺察出了，本打算在學校多呆一會兒，沒說幾句話就匆匆走了。事後得知，那天父親離開學校是走著回到老家的，摸黑到半夜。到家，父親一聲不吭就睡了。
家裡的日子真正有點起色，是我們兄妹全部成家後。大約是二千年起，父親和母親才放下地裡的活，經營村裡的衛生室，算是過上了好日子。我們做兒女的也倍感欣慰。勞碌一生的父母可以過幾天輕閒日子了！
可事與願違，兒女多使父母有操不完的心。這個過得怎麼樣，那個過得好不好？一直纏繞在父母心間。父親臨終都無法閉眼的，是老三兄弟的光景。那時，只有老三生活在老家，和父母同住一院。這本來是好事，可老三兩口子的不和給父親造成很大壓力，生怕他倆離婚。因為老三生性老實，寡言少語，父親害怕老三將來打光棍。有很長一段時間，父親總是心情鬱悶，陰沉著臉，見人也不多說話，很少出門。媽媽告訴我，父親的思想出問題了！
2008年的6月25日，是父親的63歲生日。我們兄妹商量給父親在城裡辦一個生日宴，把父母一起接到城裡，想讓父親放鬆一下心情，席間我們也多次勸他想開點，不要為老三的事兒，身體愁出了毛病。表面上答應，可他的思想一直轉不過彎，直到意外去世。最終也沒能挽回老三的婚姻。在父親去世不到一個月，媳婦就和老三離婚了。
當然，父親的去世純屬意外，不能怪罪於誰。與他的性格有關，更與為兒女操勞有關。父親命苦，從小不幸，老了也沒能善終！
父親留給我們最大的遺憾，是沒能讓我們盡一點孝心！那怕生病住院，有機會伺候一天也行啊！也許他是不想拖累自己的兒女，不告而別了！若父親在天有靈，我想告訴父親：兒女們一直想著你！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願父親，永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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