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读诗

“读诗”的第二篇,想要说说《山鬼》。《山鬼》是一篇楚辞,属于辞赋范畴。严格来说,并不是诗。但对仗工整的韵文,也不妨当做诗来读。


《山鬼》是屈原《九歌》中的一篇,是楚人祭祀祭祀神灵的乐歌。同属《九歌》的还有《湘君》《湘夫人》《云中君》等等。

《山鬼》为我们描绘了一个独自生活在深山幽林中的精灵,和她忧伤的爱恋。


小杜读诗|《山鬼》


她是丛林的女儿。身披薜荔,腰束女萝。可以想象,缤纷的鲜花在她身上绽放。她体态婀娜,澄澈的大眼睛荡漾着笑意。

她是春天的精灵。野性的豹子花狸温顺地依偎在她的脚下。辛夷打造的车上,飘扬着桂枝旗,车子一路飞驰,沿途洒下浓郁的芬芳香气。

她看似无所不能、无忧无虑,强大而洒脱。可是,当车轮停下时,百无聊赖的她也有忧愁。娇美的容颜无人欣赏,青春独自在荒山野岭中老去,与天地同寿,却也难免寂寞。

她独自站在高高的山巅,望着日出日落、云卷云舒。一万年和一刹那又有什么区别?她幻想着有那么一个少年(君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幻想着自己将鲜花、灵芝奉献在他面前。少年是谁?从哪儿来,要去向哪儿?这些都不重要。她不会问也不想问。她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让一万年中有一刹那与众不同,值得回忆。

然而,注定了,只有雷声、雨声、虎啸猿啼与她相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毫无来由地,想起了王维的《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小杜读诗|《山鬼》


“神女”,是古典文学中相当重要的母题。屈原笔下的“山鬼”大抵也可以归为此类。山鬼、湘夫人,还有宋玉笔下“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的神女,曹植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矅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洛神。还有汉皋遗佩、刘阮上天台,乃至瑶池仙境的西王母、洞庭湖畔的龙女……

然而,总感觉“山鬼”与一切其他女神都是不同的。湘夫人也好、洛神也罢,都是女人——甚至偏向于幽怨的“怨妇”。唯有山鬼,她是个女孩。


小杜读诗|《山鬼》


作为女人的神女们,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她们的社会身份。她们朱环翠绕、雍容华贵。她们的美,可望而不可即,是从男人眼中望出来,是因为疏离感和距离感而产生的美。

而作为女孩的山鬼,她的美是因天地菁华孕育成的。在山鬼的身上,没有丝毫社会关系的“羁绊”或物质文明的“污染”,是“纯天然”的。她无父无母、无人知道她从何而来?就好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赤条条无牵挂。

她很美,但她的美不是从别人眼中看到的。“我很美,但与你无关”——自信而骄傲。


小杜读诗|《山鬼》


关于《山鬼》的作者屈原,身份历来有许多猜测。正统观点认为他是楚国贵族,如《离骚》中自我标榜的“帝高阳之苗裔兮”。也有学者(如郭沫若)认为他是弄臣、巫师……或者,根本否定屈原其人的存在。当然,另有一种“小众”观点认为屈原是个女性。屈原未必是女性,但他的一些作品,的确是中国古典文学中较为难得的“女性视角”,比如“山鬼”。

相比于后世“神女”文学的幽怨。山鬼的哀怨似乎也是女孩子的。她渴望心中的“君子”前来,但是当“君子”爽约时,她又会自我开解:“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只是没空来,那也罢了。”这是多么善解人意而又豁达的姑娘啊!相比之下,《诗经》里那位“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即是我不去,你难道不能来吗?——的女子,就显得太过咄咄逼人了。

小杜读诗|《山鬼》


爱山鬼,爱她的恣肆、张扬、洒脱。一直觉得,她的美没有“君子”配得上的。她的忧伤,只是青春萌动时的一次单相思,一个幻影。还是不要有这样一个少年出现吧。出现了,梦也就破灭了……

而当“被薜荔兮带女罗”的山鬼变成“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的甄宓。“神女”文学,也永远告别了少女时代。


小杜读诗|《山鬼》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