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那天早晨,亮白刺眼的光線正對著窗外落進來,我感覺自己好像從很深的水底浮上一樣,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了過來。

我睜開眼睛的一剎那,發現自己正不停地喘著粗氣,全身冷汗,纖細的手指還無意識地抓著床單。我分不清是夢裡還是現實,腦海似乎還晃動著令人發慌的畫面,呆呆地緩了一下神,意識才慢慢恢復。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我有些疑惑地環視陌生的房間,看到自己躺在一張雪白的床上。空間寬敞明亮得叫人不適應,牆壁是白色泡沫板,地板是白色大理石,天花板也是白色的。我長期習慣了在燈光昏黃的幽暗屋子生活、工作,那是最自由、最神秘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明晃晃的白色房子,令人想到恐怖的白色魔窟,陰謀的陷阱,彷彿每一個角落都能嗅到死亡的氣息。

誰把我送到這裡?我甩了甩昏昏脹脹的頭。

我的腦海裡慢慢浮現前夫明遠的樣子,從模糊到逐漸清晰起來。是明遠把我送來的!我想起來了。

“他們能幫助你。”明遠說。

“別天真了!他們是魔,怎麼會幫助我?”我激動地打斷。

“總好過東躲西藏、流落街頭吧。”

明遠的話讓我突然想放聲大哭。一個多月了,我在外面東遊西蕩,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誰見了我像躲瘟神一樣,我是一個被徹底拋棄的人!

這些天來,我對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日子越來越感到厭倦。更何況我現在灰頭土臉,好多天沒有洗澡了,身上不知有多髒!我是一個愛乾淨、愛美的女人,這副樣子多麼狼狽!

“我送你去那裡。你會得到幫助。”明遠又說。

想想,“修煉”的地方都解散了,還能上哪兒去?我心灰意冷。

我默然。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記得,那是一個雨天,明遠開車把我送到C市心理諮詢中心。

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叫“萱老師”的工作人員。大約二十七八歲,長得很美。

“需要我們幫助什麼嗎?”萱老師熱情地迎上來。

“她叫謝非凡,我的前妻。請你們幫幫她!救救她!”明遠懇切地對萱老師說。

明遠的頭髮滴著雨水,落在睫毛上,不知是眼淚還是雨珠。

“請跟我來!”

我極不情願地跟在他們的身後,進了這座白色大樓。

此刻,從鋁合金門窗透進來的一線天光,像冷冷的寒光射入了我的瞳孔。門外,有人走動的聲音。

我終於,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我,謝非凡,降落到最低的層次,“魔”的地方。

這是命運對我的諷刺嗎?我的嘴角飄出一絲苦笑。


所有一切的痛苦和磨難,都是前世業力所致。我始終相信。

而此刻,雖然我來接受“教育轉化”,但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止師父帶領我走向“圓滿”——當佛道神這條路。我師父是宇宙最大的主佛,人怎麼能阻擋他?誰都不能。想到這兒,我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因為我知道,師父的法身在保護著我,加持著我。誰都奈何不了我。

誰都不能。即使我淪落到此。

桌上,照常放著一份早餐:一杯牛奶,一個雞蛋,兩個饅頭,一塊麵包,一碟小菜,一個蘋果。我動也沒動。

口很渴,喉嚨發乾,像裡面有個沙漠,我需要水。哪怕只有一滴水。床邊放著一杯涼水。可是,我也沒有喝。

從進來的那天到現在,我已經不吃不喝三天了。我決定絕食,並且準備絕食到底。除了擔心他們在飯菜裡“下毒”,我還想看看他們能把我怎樣?

這是一種較量,到底最後誰征服誰。

口渴和飢餓讓我很難受,那種腹中空空飢腸轆轆的感覺像把人掏空一樣。我頭暈目眩,體能隨著絕食在一天天消耗,失去了力氣。

每天的早餐、中餐和晚餐都很豐富,不可否認,它們對我有極大的誘惑。我恨不能端起碗狼吞虎嚥一掃而光,也不在乎一個女人的優雅形象。但是,我不能上當,絕不屈服。

我要忍。

師父說,我們的大法是高德大法,就是真、善、忍。

“謝非凡,眼前的磨難是對你的考驗,也是你長功得法的機會。只要堅持住,就是神,堅持不住就是人,是要被淘汰的。”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李洪志自我神化


恍惚中,我聽到師父的聲音破空而來,精神為之一振。

我明白,在達到生命圓滿之前,你必須願意失去一切。包括自己在這世間的軀殼,但我靈魂會永駐!

我又恢復了一點力氣。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盤上腿,然後,微微閉上雙眼,定了定心神,讓自己忘掉身體的存在,開始打坐。

每天默唸師父的經文,認真練功,爭取不斷上層次,早一天“圓滿”。這是我的功課和修煉目標。

舌頭上抬抵住上顎,雙目內視腹部,嘴唇微動,我開始默唸:放下生死,元神不滅,旋轉的法輪帶著我的身體飛上天,成佛成仙......

漸漸,我感覺師父給我安的法輪,在不停地運轉,時而順時針轉,時而逆時針轉......凝結成了一團金色的微芒,逐漸在體內聚集起來。一瞬間,我感覺到,一股能量佈滿全身。片刻之後,我的主元神從軀體裡遊離,輕飄飄地出去了。

我忘掉了自己的處境,無有恐懼。

慢慢地,我的潛意識又一點點回到了那個夢境。先前,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的場景逼真得歷歷在目,讓我回憶起所有的細節。

在夢裡,我乘上了一隻船,漂流在一望無涯的海面上。低低的蒼穹廣袤無垠,大片大片的黑雲壓了下來。我感到,光明也一點一點離我而去,我的面前陷入了一團漆黑,彷彿世界末日來臨。

風浪來了,呼嘯著,瘋狂地撲過來,快要把小船颳得飛起來,整個人隨時都有被拋入大海的危險。但似乎有一條光柱衝破厚重的雲層,突然降下來,像一隻無形的手朝我伸了過來,把我往上帶。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師父來接我了!我激動地流下了眼淚。

隨著光柱升高,我不受控制地朝著天際的一簇亮光飛去,越來越高.....我的身體輕飄飄地飄了起來,好像變成了一片羽毛。我意識到,元神離體,我就要衝出三界,接近自己夢寐以求的宇宙另一空間。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一種解脫,一種潛在的興奮感,心裡湧起一片前所未有的安詳,無與倫比的美妙。難道我到了另外空間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羽化飛昇得道成仙嗎?這個感覺,令人太狂喜了!

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期待著,這一片金光劃開黑色的雲幕,將我帶到那個永恆、圓滿的法輪極樂世界。師父說,大法世界沒有生死,沒有病痛,沒有黑暗,也沒有一粒塵土。那裡遍佈蓮花,金沙布地,宮殿樓閣浮於雲海之中,只有神仙菩薩才能居住在這仙境。我要去那裡,和那些神仙菩薩在一起,跟師父主佛在一起。

我努力向上飄去,飄去……

抬起頭,恍若師父現身那片金色的蒼穹,溫柔地注視我,對我說:歡迎。瞬間,我淚流滿面。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這是在夢境嗎?我有些疑惑,不敢置信。如果是一場夢,可是為什麼這般真實?就在我沉醉在夢的世界裡,打算繼續著回憶。門,突然開了。

我心頭一凜。

“謝非凡,怎麼還不吃早餐?”

進來一位漂亮的年輕工作人員,心理諮詢中心的人都叫她萱老師。也是她接收我的。

萱老師來到我的面前,看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動的早餐,問我。

回憶的夢境被打斷了。我回到現實,睜開了微閉的眼睛,用敵意的目光看著她。

“快吃點吧。你臉色好蒼白,這樣不吃不喝,身體會垮掉的。”她試圖勸我吃點東西,不過,我感覺到她的無奈和絕望。

我不為所動。雖然我飢渴難耐,恨不能抓起饅頭就吃,拿起牛奶杯子就喝。說實話,我連喝自己的血的心都有了。

我要忍,不能功虧一簣。

我冷漠地看著窗外,不說一句話。雨,傾瀉下來。

“你真打算絕食了?你要明白,我們這是在幫助你,挽救你!”萱老師的語氣顯然失去了耐心,表情變得嚴肅,隱隱還有些不滿。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我心裡冷笑,昂起高傲的頭,我是修煉人,有“法身”保護根本死不了。

“把早餐撤掉吧。”

我的身後傳來一箇中年男人深沉而平和的聲音,富有磁性。我沒有回頭,但感覺到,這個人溫和的聲音裡透著一種威嚴。

“謝非凡,我們新來的韋老師來看你了。”同時進來的另一個年輕男子走到我跟前。

我微閉上眼睛。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心理干預專家韋天......老師?”

我聽見萱老師對那個叫韋天的人說,她的語氣充滿驚喜和崇拜。這讓我厭惡,不是馬屁精,就是“大叔控”花痴。俗。

“Good morning, teacher Xie。”韋天走過來,用英語給我打招呼。

我有些意外,很久沒有聽到有人用英語跟我交流了。我對這個人產生了好奇。但想到他連我曾是英語老師都瞭解,看來這是個套路。我頓時警覺,繼續閉著眼睛。

雨,一直下著。我聽著窗外的雨聲,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拒絕干擾。有個成語叫“望梅止渴”,我就“望雨止渴”。

“聽說你曾是英語教師,我也當過英語老師。”韋天站在我的面前,繼續他的開場白。

他的話讓我心裡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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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睜開雙眼,目光從窗外的雨線移開,抬起頭,依然故我,充滿敵意地看著面前的人。

他安定平和的眼神不經意流露的精采,閃著犀利的光芒,我心裡吃了一驚。這是一副深邃莫測的黑眸,真正能夠透視人心的眼睛。他看著我,就像透視和窺伺到我的靈魂深處,彷彿明察秋毫,什麼都逃不過他凌厲的眼睛,讓人冷不丁地打個寒噤。我想避開他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可是無法成功。

我感到莫名的恐慌,又被他黑豹似的目光所激怒。只好硬著頭皮與他對視。

我們之間這樣僵持了足足十多秒,我心裡開始發虛。

他突然對我微笑,那笑容很溫暖,像在安慰一個內心恐懼的人。

然後,他轉身朝門外大步走去,萱老師和另一名年輕男子也跟著出去了。


反邪教小說《交鋒》(連載二)


我鬆了一口氣。

“韋老師,您曾在哪所學校當英語老師呀?”

從門外傳來萱老師的聲音,她在與新來的韋老師聊天。我傾過身仔細傾聽。

“我在老家的一所中學教過英語。”

“您老家在哪裡呀?聽您的口音像是資陽的。”

“呵呵,對,我老家在資陽鄉下的明月村。”

資陽?明月村?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怎麼跟我有這麼多相似之處,看來這就是我們師父說的“緣分”吧?

“那個人......也跟您是老鄉呢。”

門外,萱老師的聲音變小了,但我也聽得清楚,那個人,指的是我。

沒有想到,在省城這個地方——心理諮詢中心,我遇見了老鄉。不同的是,對方的身份是心理干預專家,而我的身份是接受幫助的對象。用他們的話來說,他們的職責就是對我們這些邪教痴迷人員進行心理干預,教育轉化和挽救,幫助我們回到正常生活。

真是可笑!我在心裡輕哼了一聲。

門外響起足音,漸漸沒有了聲音。人走了。雨還下著,我繼續“望雨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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