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夜深忽夢少年事,鐵馬冰河入夢來。

風雨飄搖的夜色裡,你溫了一壺酒,窗外行人匆匆,你獨長身玉立於大雨,手提鐵劍,濺起流轉的蒼茫歲月。雨水擊打在石磚瓦片上,你卻恍惚聽到了金石交接之聲。


叱嚶一一一一


多少個這樣久不能寐的夜晚,你枕著山河表裡,夢了個萬里江山。


那是一把醉在歲月長河裡不能醒的錚錚鐵骨,往昔崢嶸歲月裡胸膛湧起男兒血性,征戰沙場,殺敵四方,手持兵戈,熱血便翻湧而上。涼雨澆透了的四十年,烈酒滾過咽喉,燙過胸口,卻再也蕩不起一絲熱氣。無數個醉意朦朧的夜晚,月下執燈,明亮的光浮在鐵劍上,刀鋒微冷,迸射出森森的寒光。


你凝眸望著,耳畔迴盪著的不再是鳴蟬堂風,而是那穿透歲月,蕩氣迴腸的悠悠號角,是肆意揮劍的破風聲,是驅馬廝殺中吶喊。一聲聲,一陣陣,在沉寂已久的心靈掀起狂風巨浪。


我知你心仍在黃沙漫漫的戰場,四十年猶如困獸一般的你,未曾將報國忠君摒棄。你知練兵之法,強兵之道,知排兵佈陣之方,也明白國之所需。心血交付於兩紙文書,《十論》 《九議》《美芹十論》...字字珠璣, 即使不能馳騁疆場之上,一腔熱血卻仍傾負於宋朝江山。


可你不知,江南水鄉的氤氳,朦溼了南宋的筋骨,他們忘卻了虎狼在外,忘記了國破山河,一心沉醉在那朦朧的水汽裡,自願畫地為牢,撲身紙醉金迷。


茫茫大宋江山,就要葬送在這旖旎美好的水鄉夢境中了。


大雨滂沱,你甚至覺天地茫然,煢煢子立,竟無一人能透過溫暖的南風,看清那內憂外患的政局。


自甘墮落的南宋,僅憑一個人,是無法重新振作的。

一腔忠憤,無處發洩。


你懂,君王不信,你身世坎坷,自大金來,知大義而歸宋。卻願傾負一生來盡忠於宋。青年一戰成名,惟願金戈鐵馬,精忠報國,埋骨青山。你見殘陽如血,大漠掀起黃沙,戰火未息的戰場上,舉目鮮血淋漓。將士們屍骨未寒,你是否在朝夕陪伴的戰友身邊跪下,泣不成聲,宣誓之聲鏗鏘有力,卻滿含悲愴?


那不能了的志,那辜負了死者的悲傷,你揮筆,紙墨間流淌著淚水和痛苦,每一字都在剖你的心,每一筆都飽含複雜。其間萬千感慨,有壯志未酬的失落,有對往昔歲月的嚮往,有對金人不盡的憤慨,但最多的,卻是對南宋的失望。


那積鬱於心,久不能發的情感,皆數盛放在筆墨之中。


呼而來,麾而去,無所逃天地之間;撓弗濁,澄弗清,豈自為將相之種! -世之豪,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


夜深忽夢少年事,鐵馬冰河入夢來。


破舊的茅屋裡,傳來“殺敵!殺敵!”的吶喊,其聲悲切,其情真執,透過茫茫雨幕,穿到邊疆冢中,萬千悲魂齊鳴。


魂歸故里,回到那黃沙漫漫,殘陽似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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