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居笔记》里,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另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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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居笔记》里,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另一种可能性

冯骥才的小小说和汪曾祺的小小说,像塔克拉玛干沙漠同一棵胡杨树长出的两种形态的叶子,杨树的叶,柳树的叶。冯骥才强化“俗世”中之传奇,传奇性;而汪曾祺注重“俗世”中之平常,平常性,减弱传奇色彩。

作家谢志强撰文认为,《心居笔记》可视为冯骥才的笔记体小小说,然而他的思维和视角起了变化:平等且平常地安放、处理细节,剥离了传奇色彩,传而不奇,意而不外。《心居笔记》中,他不是在写小小说,或说写出的已不像小小说(汪曾祺曾感叹:现在的小说太像小说了)。他“自管随便”,就这么“随便”,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可能性,终于达到了“随性”的境界。

在《心居笔记》里,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另一种可能性

《心居笔记》:

冯骥才小小说的另一种形态

谢志强 | 文

2020年第一期《收获》刊发冯骥才新作,头条推出两个系列:《俗世奇人之三》《书房一世界》,后者副标题《心居笔记》。

《俗世奇人之三》,仍延续了前面两个系列的方法。我引用冯骥才的小小说理论(成熟的作家都会用自己的小说理论创作自己的小说):

巧合和意外是它最常用的手段……结尾常常是小小说的眼。小小说完全可以成为大作品;珍珠虽小,亦是珍宝。

在《心居笔记》里,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另一种可能性

冯骥才

巧合、意外、结尾,生成“俗世奇人”之奇。冯骥才尤其重视结尾:“小小说对于作者有一种挑战。小小说不小,要找到特别绝的结尾”,“小小说对我来讲是非常独特的思维,是先发现结尾,倒过来写。小小说需要细节,黄金般的细节,在成功的小小说的结构中,往往把金子般的情节放在结尾部分,好像相声抖包袱”。《俗世奇人》系列小小说之一、二、三,可见识到冯骥才的小小说理论与作品的相互一致,相互印证。

冯骥才新作《俗世奇人之三》,计十八篇,《心居笔记》计七十八篇。我把《心居笔记》当成小小说读。

我曾将冯骥才的小小说和汪曾祺的小小说对比阅读。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胡杨树,同一棵树长出两种形态的叶子,杨树的叶,柳树的叶,以此比喻两位作家的笔记体小说,两种形态。冯骥才强化“俗世”中之传奇,传奇性;而汪曾祺注重“俗世”中之平常,平常性,减弱传奇色彩。笔记体小说这棵树,长成了两种形态的叶子。

在《心居笔记》里,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另一种可能性

图:摄图网

冯骥才新作《俗世奇人之三》和《心居笔记》,假如视为笔记体小小说的话,不是可以领略冯骥才先生的另一套路子了吗?《心居笔记》弱化了传奇性。我想,冯先生活到这个年龄,已用平常的视角看待传奇的物事了,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心居笔记》七十八篇,蕴含着他饱满而又平常的性情。

显然,冯骥才写《心居笔记》其初衷,并非把它当小小说写,下意识中可能有笔记体小说的投影(我称此为谱系),可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成就了其笔记体小小说别样的形态。我当编辑期间,在阅读时,常常把一些散文、随笔视为小小说——小小说的可能性。

《心居笔记》七十八篇(我更偏爱副标题),我认定有二十七篇小小说。以什么标准认定?两个重要的元素:人物和细节。此系列为关于小物件的笔记,心居是斋号,笔记为表达方式。心里还“居”着什么?小物件与心灵密切相关,从而传达出人物的性情和情怀,敬畏和悲悯。人物与物件的关系,又与时代和命运结合一起,这就是小小说的以小见大,以小示大。有大气象,大情怀。

1990年至2013年,冯骥才“行万里路”,做全国民间文化和古村落保护的事情。功夫在小小说之外,却发现一些民间的小物件入了他的“心居”,还担任了与人物“平起平坐”的角色。同时,我发现他以文化的视角切入,那些作为细节的物件有了“灵性”。当然,“物本无情,情在人心”(《异木》)。冯骥才曾办过《口袋小说》杂志(小小说有多种叫法,一袋烟、掌上、微型等),他提倡把生活中一些非常有灵性的东西写成小说。《心居笔记》里物件的灵性,他从平常里写,这与《俗世奇人》运用物件的方法不同,其实是运用细节的方式不同。这种差异,是表达形态的差异。

这种差异,就《俗世奇人》而言,用冯骥才的话说:“文本、语言都是专门设计的。”设计即构思。套用《石虎》中的话,石虎包浆十分厚润,“全身最初刀斧之痕”,以石虎喻小小说,有明显“刀斧之痕”,那是做小说的痕迹。突出的是“意外的结尾”,贯彻着作家的理论,也是看待和表达素材的方法。每篇小小说,铺垫、渲染,都是一心一意为那个“抖包袱”的结尾服务(或设计)。

《心居笔记》也有巧合、意外,包括对物件的细节的珍视,然而思维和视角起了变化:平等且平常地安放、处理细节,剥离了传奇色彩,传而不奇,意而不外。正如《关公》中写关公的神像,“没有半点人为的刻意……一任天然”。《三老道喜图》中,丁聪给冯骥才画像,说:“你甭像照相那样,自管随便谈笑。”丁聪还笑道:“像不像就不好说了。”

在《心居笔记》里,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另一种可能性

丁聪为冯骥才画像 黄苗子和吴祖光题跋

好一个“像不像”。读《心居笔记》可看出,冯骥才不是在写小小说,或说写出的已不像小小说(汪曾祺曾感叹:现在的小说太像小说了)。他“自管随便”(有作者曾问汪曾祺:小说怎么写?汪答:随便),就这么“随便”,冯骥才成就了自己小小说的可能性。《潜在的阅读中》,他说此生只能去做“一个随性的文人”,终于达到了“随性”的境界。《桌下足痕》,他迁居,发现“书桌下边我踏足的地方,竟有两块清晰的足痕……分明是双脚挫擦的痕迹”,是无意之间心力的成果。《心居笔记》里,有许多不是“设计”而是“随性”的细节自然呈现,彰显了细节的力度,表现出小小说运用细节的独特性。

《心居笔记》系列,也频繁出现巧合,不过与《俗世奇人》的巧合不一样。我联想到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的《红色笔记本》(小小说构成的短篇),以巧合的视角表达童年的记忆,与冯骥才的巧合有异曲同工之妙。共同点在于开掘并发现人生、人性的微妙,而非追求情节之巧。这两位作家的两个系列,为何有亲和力?在于作家“在场”。《俗世奇人》是刻意写别人的事,写得很满,而《心居笔记》是随性写自己的事儿,多有留白,省略得有底气。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在阅读《心居笔记》时,从中顺便提取你认定的小小说。那么,可能性就出现了——小小说还能够那样写?!

-心居笔记·节选-

冯骥才 | 文

王梦白

别人的书斋墙上有画有字,我没有,我四壁皆是书架,放满了书。然而,我在北边书架上端钉一枚长钉,每年农历腊月底必将一轴画挂上,便是王梦白的《岁朝清供图》了。古人将岁时室内摆放的盆花、瓜果、文玩之类,称之为“岁朝清供”。 此幅画随意又松弛。窄长一条,仅花两盆。上为方盆,有梅一桩;下为圆盆,植满水仙。上边老梅的主枝向下垂倾,下边的凌波仙子举首相迎,上下呼应,使得画面颇有情趣。红梅采用老辣的没骨点染,水仙使用流畅的白描勾勒,两种笔墨相互对照,又彼此搭配,这是此画又一高妙之处。看得出王梦白作此画时,随性又经意,兴致甚浓是也。落款是丁卯年,应为1927年。先生名云,字梦白,生于浙江衢州,才艺颇高,有些孤傲,一时为京津名家,可惜只活了四十六岁。这画是客寓他乡之作,画上钤印四方,右下角的印文为“天涯浮白”,天涯即远方,浮白为酣饮。不知画家此刻浪迹何方。特别是此画写明“作于除夕之日”,上面的题诗更有意味。诗曰:客况清平意自闲,生来淡泊亦神仙。山居除夕无他物,有了梅花便过年。我喜欢这种岁时情感的表达,既深挚,亦自然。故我年年的腊月底,必将它悬挂书斋,以贺岁迎新。

楹联

我书房中,第一眼看去,三样东西同时进入眼帘。一是书,二是书桌,三就是这对木制楹联。两块老木板上各写了一句话:

司马文章辋川画,右军书法少陵诗。

这副联是名联,被人常用,并不新鲜;但它以司马迁、王维、王羲之、杜甫这四位旷古绝今的大家,把诗文书画全放进去,也将书斋里文人的全部事情明明白白全说出来,构思够巧,也大气。尤其这四样——诗文书画我全做,于我再合适不过。 可是,我这楹联并不讲究,不过两片松木板,浅刻涂漆,朱底墨字,既无名款,也无年号;由于历经久远,漆皮皆已无光,还大多脱落,许多地方尽显木头本色。挂楹联的铁环,式样古朴,却缺失左边一只,勉强用一团铁丝替代。显然它绝非出自高贵门庭,乃来自一位乡野寒士之茅草书斋是也。 我却喜欢它字写得圆厚饱满,有大明气象,故一切遵从老楹联的原本模样,连代替挂环的烂铁丝也照旧未动。于是,一种草莽间悠远的历史气息就来到我的书房了。

架上的书

我要我的书房“四壁皆书”,故而房中除去门窗,凡墙壁处,皆造架放书。书架由地面直通层顶。我喜欢被书埋起来的感觉。

书是我的另一个世界。世界有的一切在书里,世界没有的一切也在书里。

过往的几十年里,图书与我,搅在一起,读书写书,买书存书,爱书惜书,贯穿了我的一生。我与书缘分太深,虽多经磨难,焚书毁书,最终还是积书成山。我把绝大部分图书搬到学院,建一个图书馆,给学生们看,叫作大树书屋;还有一部分捐到宁波慈城的祖居博物馆。我已弄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书了。留在家里和书房里的只是极少一部分,至少也有数千册。应说,能被我“留下”的书,总有道理。比如常用的书,工具书,怕丢的书,还有一组组不能失群的书,比如敦煌图书、地方史籍,还有“劫后余书”和自己喜欢的中文名篇的选本和外文名著的译本。其中一架子书,全是自己作品的各种版本。背靠南墙的书架格距较大,用来放开型较大的图典、画集和线装古本。

文人的书架与图书馆不同,大多分类不清,五花八门,相互参杂。我对自己不同种类的书,只是大致有个“区划”而已。写作的人都随性,各类图书信手堆放,还有大量的资料、报刊和有用没用的稿子混杂其间。

然而书房不怕乱,只要自己心里清楚,找什么不大费劲就好。

书房正是这样乱糟糟,才觉丰盈。像一个世界那样驳杂,深厚,乃至神秘。

书房里的快乐,除去写作,就是翻书了。只有在翻书时才会有一种富有感。书架上的书并非全看过,有的只有略略翻一下,有的得到之后,顺手放在架上,过后就忘了,有的即便翻过却记不起来。惟其这样,每每翻书都会有新的发现、新的感受,甚至新的惊喜。哎哟,我还有这么一本好书呢!这便从书架抽出来看。

老书如老友,重新邂逅,会有新得。经多世事,再看唐诗,总会从原先忽略的诗句中找到一些动心的感受或触动时弊的启示。

我的书不只在书房。任何房间,到处皆书,图书在我家纷纷扬扬,通行无阻。它们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我随手放在哪儿,它们就在哪儿。但只要被我喜欢上的书,最终一定被我收藏到书房里,并安放在一个妥当的地方。如果不喜欢了,便会在哪一天清理出去。逢到此时,便要暗暗嘱告自己:写作不可轻率,小心被后人从书房里清理出来。

新媒体编辑 何晶 封面图为冯骥才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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