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陳獨秀、胡適的交往:未曾深交,算不上是好友

魯迅和周作人雖然多少參與《新青年》的編輯工作或對刊物編輯方針等提出意見,但並未進入輪流編輯的名單,對此周作人在《知堂回想錄》中這樣寫道:“關於《新青年》的編輯會議,我一直沒有參加過,《每週評論》的也是如此。因為我們只是客員,平常寫點稿子,只是遇到興廢的重要關頭,才會被邀列席罷了。”

那麼,魯迅對於《新青年》這幾位同人有怎樣的印象?從他的評價以及和周作人相關評價的比較中,是否可以發現《新青年》日後必然分裂的跡象呢?

魯迅與陳獨秀、胡適的交往:未曾深交,算不上是好友

(陳獨秀、胡適、魯迅)

首先看魯迅對陳獨秀和胡適的印象,也是最為人們熟悉的一段評價:

《新青年》每出一期,就開一次編輯會,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時最惹我注意的是陳獨秀和胡適之。


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罷,獨秀先生的是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內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開著,裡面有幾枝槍,幾把刀,一目瞭然,用不著提防。


適之先生的是緊緊的關著門,門上粘一條小紙條道:“內無武器,請勿疑慮。”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這樣的人——有時總不免要側著頭想一想。

魯迅的語氣似乎參與了《新青年》的編輯事務,至少參加過編輯會議。但周作人卻不止一次予以否認,除卻上文所引《知堂回想錄》,在1958年1月20日寫給曹聚仁的信中,再次否認他和魯迅參加過編輯會議:“例如《新青年》會議好像是參加過的樣子,其實只有某一年由六個人分編。每人擔任一期,我們均不在內,會議可能是有的,我們是‘客師’的地位向不參加的。”

這裡的“客師”和上文的“客員”都是幫工之意,顯然周作人認為他們不是《新青年》的真正編輯,證之以周氏兄弟和陳、胡、錢等人有關稿件往返的書信,周作人的話確實可信。

魯迅則可能記錯了,把某次聚會或宴會誤認為是編輯會議,或者就是周作人所說的“不免有小說化之處”。但無論怎樣,魯迅這裡對陳胡二人的印象倒是真實無誤。

魯迅與陳獨秀、胡適的交往:未曾深交,算不上是好友

(新青年雜誌的“編委會”)

如果說魯迅對陳獨秀的評價比較準確且得到認同,對胡適的評價則遭到質疑特別是來自胡適研究界的質疑,因為根據史料,胡適為人應該不是魯迅所說那樣,是否魯迅多疑了?

如胡適研究專家耿雲志就認為:“我研究胡適近20年了,他寫的東西,無論已刊、未刊,可以說,大多我都看過,也看過不少別人所寫關於他的文字。我總得不出和魯迅相同的印象。……若撇開思想信仰、政治主張不論,作為一個血肉性情的人來看,胡適應當可以說是一個胸懷坦蕩、鞠誠待朋友的人。”

查《魯迅全集》提及陳獨秀者有六處,除卻上文外,再就是對陳獨秀督促魯迅寫小說的感激之語:“這裡我必得記念陳獨秀先生,他是催促我做小說最著力的一個。”

相對於提及胡適的二十次,僅僅六次提及陳獨秀似乎太少,但看具體評價,則魯迅對陳獨秀的好感顯然超過胡適。

此外,魯迅曾稱自己創作是“聽將令”的“遵命文學”,而新文化運動的主將就是陳獨秀。

值得注意的是,在《新青年》同人分裂、陳獨秀把《新青年》帶回上海後,錢玄同等人就不再給《新青年》寫稿,而周氏兄弟倒是一直支持陳獨秀直到1922年下半年,這多少也可看出他們對陳獨秀的態度。只是由於陳獨秀後來全身心投入政治,他們之間才逐漸中斷了交往。

魯迅與陳獨秀、胡適的交往:未曾深交,算不上是好友

至於魯迅,評價胡適雖然次數較多,卻大都有嘲諷之意。在提及胡適的二十次中,對胡適明顯有嘲諷之意者有十四次,提及胡適時大都用“博士”“教授”或“學者”這樣的稱呼,而在贊同胡適意見或者稱讚他的六次中,則稱胡適為“先生”,且這些褒讚要麼稱讚其提倡“文學革命”,要麼是對其中國古代小說考證方面的評價。

而說到雙方的書信往來,語氣都極為客氣,內容除卻討論文學革命事外,大都是關於古代小說研究方面以及日常交往。

他們書信往來的時間不長,集中在1921年到1924年,這也是他們關係最好的幾年。後來隨著《新青年》的分裂、周氏兄弟情感的破裂、魯迅和錢玄同等人的關係疏遠、胡適與顧頡剛等人交往增多等,魯迅和胡適即分道揚鑣,中斷了交往。

有意思的是,魯迅還把胡適的名字直接用在小說如《阿Q正傳》中,雖然是善意的調侃之語,但細細品味還是能看出其情感傾向:

我所聊以自慰的,是還有一個“阿”字非常正確,絕無附會假借的缺點,頗可以就正於通人。至於其餘,卻都非淺學所能穿鑿,只希望有“歷史癖與考據癖”的胡適之先生的門人們,將來或者能夠尋出許多新端緒來,但是我這《阿Q正傳》到那時卻又怕早經消滅了。

總之,魯迅和《新青年》最重要的兩個人物陳獨秀、胡適交往都不多,算不上是好友,即便在關係較好時期,魯迅也僅僅是由於他的創作和思想深度引起陳、胡的尊重,又由於魯迅不是北大正式教員,他們之間交往常由周作人轉達,也讓魯迅失掉不少深入瞭解陳、胡二人的機會。

魯迅與陳獨秀、胡適的交往:未曾深交,算不上是好友

此外,分析魯迅對陳、胡二人的不同評價,需注意到清末民初中國留學生中留學日本與留學英美的差異——事實上留日派和英美派的明爭暗鬥在民國期間一直沒有停止過,還要注意到魯迅對陳獨秀的瞭解因他們同曾留日以及與章太炎、蘇曼殊等人的共同交往等必然多於對胡適瞭解之因素。

最後還有一個微妙的差異,就是陳、胡二人年齡給魯迅的感覺不同——胡適二十七歲即暴得大名,既為博士又為教授,難免給人風頭正勁之感。相比之下,對於年齡相仿、經歷相仿且都未有博士頭銜之陳獨秀,魯迅更容易產生好感。

儘管魯迅到北京後交往圈子基本限於同門和同事之間,而陳、胡二人屬於皖籍文人圈子,但一旦介入《新青年》,魯迅之前對陳獨秀的瞭解必定發生作用,也可以說是有先入為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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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摘自《民國學風》劉克敵,九州出版社

內容簡介:

本書充分利用日記、書信、自傳等史料,引領讀者進入民國時期一群文化大師的書房和客廳。旨在通過對他們學術研究和文學創作生涯以及日常瑣細趣事的描述、通過對他們如何建構“朋友圈”的敘述,逐步揭示大師們深邃而感人的內心世界,最終有助於在這個日漸嘈雜和浮躁的世界保持一份定力、堅持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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