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张家明送我回来，又触动了她的心事。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开始老调重弹，数落我的人生大事：
“你让苏离，或者张家明，看看他们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单身男人，你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一个人也挺好。”
“你说你这样算什么？不结婚不要孩子了？你老了怎么办？”
我或许活不了那么久，我有点自暴自弃的想。
母亲的面容在惨淡的白炽灯下，忧戚忡忡。我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忍，可是我已经把自己的人生过坏了，我搞砸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今晚母亲恐怕又要失眠了，我的人生大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她还不知道臧云霄又找到了我。
“我给你的表舅母也写信了，让她在北平帮你物色物色，看有没有人品好的青年……”
“妈，您别费这功夫了。”我哀求道。
“除非我死了，我死了就不用再管你这事了。那个臧云霄有什么好，你非得吊死在他这棵树上面。”
“这跟臧云霄没关系——”
“你是我的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真的与他没关系。”
母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翌日，臧云霄派报社的人来叫我去一趟报社，说有关于改版的事情，要征求我的意见。
我知道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以前我总怕在雇员的面前，拂了臧云霄的面子不太好看，如今心灰意冷之下，我也懒得再做这些表面上的功夫，直接回复说我还有事脱不开身，拒绝前去。
来传口信的年轻姑娘，是一个刚刚招进来的见习生，因为害怕完不成任务，表情惶惶不安。
我宽慰她说：“你直接这样回他们就好，我会私下向臧老板解释的。”
打发走那小姑娘，我决定还是要给母亲也再添点衣服，她冬天的短袄、夹袍都是旧棉，早就不暖和了。
母亲现在的衣裳还是几年前的款式和料子，这几年她都没怎么添新衣。家里当初有很多皮毛大衣，那时候嫌笨重，没人爱穿，送人送出去了好多；剩下了一点，后来又缺钱全都当掉了。
这几年，我没怎么怀念从前那些漂亮花哨的东西，每次想起那些皮毛大衣却跟要了我的命一样的难受。可见人都是这样吧，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什么是些不实用的玩意儿。
我横竖没事，决定出门步行去绸布庄。
外面天气非常好，天空一片湛蓝。我空着手，一个人沿着马路慢慢走。我知道自己的行径有点自欺欺人，就像一只鸵鸟，以为把头扎进沙子里，就可以看不到外面的危险。
可是做人做到这份上，有时候真的想自暴自弃，什么也不管了。
到了估衣街，这里的绸布店一家挨着一家，栉比为邻。元隆、敦庆隆、谦祥益、瑞林祥……生意最旺的是瑞蚨祥。
瑞蚨祥在天津、北平、青岛等地都设有分店。据说它每设一处分店都是先买地盖房，然后开业，从不租赁房屋，以免受房东要挟；在经营过程中，也从来都不借外债、不用外资，从来不向银行银号贷款，为的就是避免受人挟制。
其实做人也是这样，想要不被人或物挟制，就要自己足够强大，不要总想着依靠别人。可惜我一无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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