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娘是我見過最聰明、最好看的女子。我沒見過她為姑娘時的兩條看起來很有分量的大辮子，記憶裡都是中分齊耳短髮，兩邊用最大號的卡子卡住，即使去鄰居大娘家借東西，也總是梳好頭後拿毛巾撣一撣前胸後背，小小領子的藍灰滌卡褂子領口扣好才精精神神的出去。
娘姊妹三個、一個哥哥，是家裡最小的那個。方圓百里都是姥爺家的土地，出門坐轎騎馬，是著名的鄉紳。娘小時候天天穿著好看的衣服，又白又聰明又幹淨，上個廁所都是捂著鼻子不停呸呸呸，家裡上人去哪裡走親戚都會帶著她，是姥爺家裡最受寵的女娃。
娘9歲後，再也沒有好日子。姥爺家的地全部分發出去，姥爺甩掉皮鞋亡命天涯、姥姥扭著極小的小腳去踩稻田，大姨遠嫁、二姨跟了不該跟的人、唯一的哥哥遠赴青海逃生。一家人就這樣七零八落，年幼的娘沒有吃、沒有喝、沒有燈火、沒有親人，一個人躲在小黑屋。白天去跟讀小學，晚上餓著肚子流著眼淚想不知在哪的爹孃。我十來歲的時候，有一晚娘跟我和弟弟說起來她的童年及少年，年少的弟弟放聲大哭，哭當年那個沒有爹孃疼愛的小姑娘。
娘是個聰明的女娃啊，白天上學半天，下地半天。下地之前她會把自己的褲子縫幾個口袋，偷偷的把能裝的零碎糧食放進去，回到家再放起來。放到哪？家裡四壁清空，有什麼一眼就能看到頭。牆上有一副辟邪的畫，她就在畫後面掏了個口小肚子大的洞，口小的只能女娃娃的小手才能伸進去，回家就把積攢的零碎食物放進去，晚上餓的時候摸一點出來像小老鼠磕一點。等上學發的饃饃餓著肚子、忍著饞攢了5、6個，就挎著書包給幾十里路外的幾歲的大表哥送去。
等明天再寫吧，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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