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位留法中國學生的抗疫小記日期:2020-03-26 22:25:41

“看飛機一架架起飛,我的內心:帶我走……”

在法國外省一所高商交換一年、今年5月將畢業的邵同學選擇回國遠程完成學業。據她觀察,當地民眾在總統馬克龍宣佈封校之後的確開始警覺。

例如,消毒噴霧和免洗洗手液限購一套/人, 戴口罩、手套的人“明顯增多”(“大概一半都戴了”,不過個別路人戴口罩時“鼻子還露在外面”);封城監管力度也在加大:“2個朋友去銀行取錢,警察讓她們直接回家”。但與此同時,“遛狗卻又是可以的,這有點看不懂”。

同學態度轉變也很明顯:“中國學生從始至終都非常謹慎……但之前外國同學完全不以為意”:例如在封校前的“國際周”因外國老師缺席而取消,不少同學還“心大”地前往西班牙等重災區旅遊。

一開始,由於擔心回國會錯過考試,小邵封校後“還連囤3天貨”,打算宅家備考。終於等到學校正式宣佈網課、網考當晚,她才下定決心:回家!“班上其他交換生(來自俄羅斯、墨西哥、韓國、泰國、巴西、柬埔寨、美國)基本都走了……走得非常快”。

第一次採訪邵同學時,她原本買了27號在俄羅斯中轉的機票(法國-俄羅斯4小時、中轉2小時、俄羅斯-中國8小時)。先是擔心由外省-巴黎的“高鐵”被取消,她還輾轉聯繫了一個華人專車司機,後因價格不合適而作罷。

由於通航信息變更頻繁,擔心不能順利回家的她索性重買了24日直飛上海的“天價”票:“不確定之前買的轉機票能不能取消”、“但我不想再等了”,她無奈地表示:“不退就不退吧,我們無所謂了”(記者注:俄羅斯已宣佈27日零時起禁飛所有國際航班)。

小邵和朋友們結伴回國,路上相互照應。

出發前一天,已住到機場附近的小邵寫道:“看著窗外飛機一架架起飛,我內心:帶我走……”。這個不得不提前結束留法學習的年輕人在登機前拍照留念:“希望下次再來法國,好彌補這次的遺憾”。

“回國就有踏實的感覺”

金同學回國的路程更是曲折:從法國南錫到盧森堡、再到德國法蘭克福,經中國臺北轉機,最終抵達上海,一路耗時近30個小時。

作為武漢醫護人員的子女,小金事實上接連經歷了國內、外2次疫情高峰的心理衝擊:因為母親是一名武漢醫院放射科的醫護人員,小金從春節就開始格外憂心:“疫情初期,她很多同事都確診了……有人治癒隔離後又重回前線……醫院其他科室都改成呼吸科,還是裝不下病人。我的一個姐姐原本是神經內科護士,剛開始物資不夠,她只有口罩和手套、沒有防護服的時候,就去支援呼吸科了……每次跟媽媽打完電話我都會哭”。後來,小金的母親還報名去金銀潭ICU病區支援,只不過是在去了2周後才告訴身在法國的女兒。

當時,小金 “在世界各地”買口罩,但寄回國的過程並不順利:“例如當時在美國網站買過一批3M醫用口罩的訂單,到現在都還沒寄到……當時在法國買完口罩後不久,法國郵政也停止往中國送件了”。

一直關注意大利疫情的小金預感法國情形也不會樂觀,而政府初期有些遲緩鬆散的應對模式、民眾的無所謂態度讓人感到疫情充滿不確定性:首先,即便有過溝通,她身邊的法國朋友很長時間內都無法理解疫情的嚴峻。

例如,南錫出現確診病例後,她向一位母親在當地醫院工作的朋友打聽情況,後者讓她不要擔心,並最後加了一句有些傷人的話:“我不知道你們中國人在擔心什麼”。小金感到很生氣:“你可能覺得自己不過是小感冒,但你還會傳染給別人、傳給你的家人!”對方還是嘴硬:“I don’t care(我不在乎)”,並一直給她轉發“口罩無用”、“手套無用”的文章。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停課後這位朋友“馬上來找我,問有沒有多餘的口罩賣給他”。一些學生在停課後去休假滑雪、甚至還有朋友的法國同事表示“挺想感染的”,因為可以休病假。

其次,全法沒有采取廣泛檢測的策略、並一直宣傳口罩是給病人戴的:“我們當地醫院前段時間一週只能檢測48次左右,後來才好一些,一週大概能增加到90……”檢測要求也很嚴格:“要從疫區回來、或者和患者有過接觸才行”,“政府一直在強調健康人不需戴口罩,我想也是因為口罩短缺、避免滋生恐慌情緒”。此外,學校也沒有采取額外措施,而只是通知近期從武漢來的人需要進行隔離,卻一直沒有提及近期從意大利返回的情況。

雖然憂心忡忡,但除了在封校前一週避開了大課,小金還是繼續上著課。馬克龍12日宣佈全法封校後,和爸媽商量過的小金也並沒有第一時間買機票回國。但15日她改變了想法,買下了18日的轉機票,且出發點沒有選巴黎,原因是當時已經在流傳即將封鎖東大區和大巴黎的消息:“我想這是回去的最後機會,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了……沒有選從巴黎出發,也是擔心到時候走不了”。

馬克龍在16日晚再次宣佈關閉歐盟邊境30天后,留學群裡更是流傳轉機航班將取消的消息。擔心“夜長夢多”、回不了家,她又買了17日的機票,並且16日晚住到了盧森堡機場附近,但是因個人原因沒能趕上這班飛機,最後還是18日出發。

和在申根區的留學生相比,除了“每天都在變”的航班通行政策,一些在英國的中國留學生還面臨著簽證的額外限制:例如,小金一個朋友很絕望地告訴她,原本買了從英國飛中國香港的機票,後來不得不又重買在埃及轉機的機票,到最後還是被取消了。剩下的機票要麼價格太高、要麼全程四五十小時、還要求入境籤,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一個讓我覺得既失望、又可笑的政策”

美學博士生趙同學選擇在巴黎就地隔離。和不少華人一樣,他在封校前坐公交、開會時都不免帶著不安的情緒。試過幾次買口罩,但訂單都被取消了。他提到在CROUS看到一個令他覺得“既失望、又可笑”的政策通知,稱疫情已在法國本土擴散,剛從疫區回來的學生“可直接上課”。“如果通知到此為止,那我也能理解,畢竟這是一種消除排斥心理的努力”。然而,通知並沒有完,而是在疫情區那裡加了個括號——“中國湖北省除外”。

他還提到法國封城前一段時間,由於一位健身房認識的大叔妻子是意大利人,他還主動向其問候其家人近況。未曾想到,大叔不但無法理解意大利的“極端封城措施”、還斷言“這個病沒有那麼嚴重”(當時意大利死亡人數“僅有”幾百人)。

趙同學接著問道,但是你看看中國的疫情數字,還這麼認為嗎?大叔回應道:“中國有超過10億人,死了3000多人,這能算嚴重嗎?”趙同學感到十分反感,覺得這完全是無知和嚴重缺乏同理心的表現:“我不相信如果是他自己被感染、或是面臨死亡威脅時,依舊會這麼說……我相信大部分法國人不會這麼考慮問題,但這個極端的例子實在讓我印象深刻”。

家人淡定點評馬克龍:“挺有人文關懷”

語速慢於常人的田同學似乎受疫情影響並不大:作為一名留法多年的在讀博士生,他到封城前夕幾乎還雷打不動地到國家圖書館上自習(“常去的廳空曠、人少”),也沒有做什麼囤貨準備、手邊有“同學送的幾個口罩”:“我也納悶,我家樓下超市不緊張,也不搶購……”。

在他看來,只要深居簡出、在哪都差不多。那麼,有沒有回國的打算?不大可能:“我都還沒畢業,怎麼回國……現在回去也要隔離14天,在哪隔離、不都差不多”。

國內的父母似乎也一樣淡定:“爸媽不擔心你?”“也還好”,他緩緩地說道:“我爸是醫生,經歷過非典,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我們縣城的防疫工作……他交代了一下防護措施、讓我別太焦慮”。他開玩笑地提到,父母還關注轉發了馬克龍2次講話的全文翻譯,認為“挺有人文關懷”:“我想可能只是被馬克龍的修辭給‘騙’了”(笑)。

同理心看待留學生

值得一提的是,談到“要不要回國”這個問題,上文提到的小金表示,不僅身在國內的父母其實沒法完全理解自己的心情,一些學成歸國數年的留學生、在法華人也認為他們只不過是“過度恐慌”。

例如,當留學群中大家在討論是否回國時,一個“父親是國內某市疾控中心負責人”的群成員就持續不懈地強調,“完全沒必要回國”。

但無論他人觀點如何,一些經歷了“人在囧途”的年輕學生在講述所做的選擇時,由衷地感到如釋重負:“雖然我們知道路上有風險、回去後也不一定招人待見,但回到中國就會有一種踏實的感覺、就覺得一切是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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