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


那些年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

刊《西安日报》2020.3.13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我隐约觉得,回顾当年那些童趣童真的画面,真有“当时年少春衫薄”的意味,对于我们这些曾经在村庄的田野间疯长的少年,如今却潜伏在城市某些角落里的大龄青年来说,关于故乡、关于年少那些最深刻的记忆,始终像一个梦寐萦绕在心头,无法淡忘,更遑论忘却。

暑假开始之前,我从范墩子那里拿到了他的短篇小说集《我从未见过麻雀》。

对于和作者一样,童年和少年时代都是成长于渭河北岸那片广袤的带有深情的土地上的我来说,这样的小说书名,深深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要知道,在那片土地上,麻雀这样的生物,几乎是随处可见的存在。虽然村庄在走向城镇化,但是它由始至终是我们成长过程的见证者,更是村庄日新月异变化的亲历者。

作者说:“我在用小说来抵挡记忆的消亡。”这一点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是的,我们无论是用何种文体来诉说,或是追忆,目的都是为了能够将那些曾经弥漫在乡土上空的记忆,再一次加固,抑或重新刻画出来,从而能让我们那些真实的情感,有一个可以寄托的所在。

《伪夏日》里所描写的景象,是我们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当大家跟随哈金在一所没落的院子里,日复一日地沉浸在“杀出潼关”的游戏里而无法自拔时,一个从省城回来的少年王楠,瞬间撕裂了那个原本看上去坚若磐石的游戏组合。真正的潼关景象,以及大城市里的那些闻所未闻的生活场景,让村庄里大大小小的少年,出奇地迷恋和向往。即便是主人公那样的追随哈金的“铁杆粉丝”,也开始思想动摇,内心殷切期望能够去加入到那个省城回来的少年的阵营里去。矛盾的激发点在于城市少年王楠“夺取”了哈金在村庄里少年群体中的地位,而导致两人诉诸轻微的“武力”。当然,最后的结局里是城市少年王楠在某一个清晨悄悄地离开村庄后,曾经的“领头羊”哈金也因为再也无法引导这群少年而倍感落寞。这个原本充满童话般美好的夏日,在此时开始撕开了一道口子,纯真而简单的快乐慢慢退场了。剩下我,和包括哈金在内的那群少年,或许此时在心里已经埋下一颗种子,那就是某年之后,我也要踏入省城,到“杀出潼关”的那个关隘前,真正去见识一些在村庄里无法实现的梦想。

从《父亲飞》里,我看到一个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农人对于收获与土地的热爱。对于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的父亲,却因为十四年前的意外而摔断了腿,从此与火坑为伴,将自己禁锢在昏暗潮湿的房子里,不见天日。他曾无数次要求挣扎着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他守望了大半辈子的西坡地,生怕长眠于那里的父母与弟弟的坟地,因为自己的久未谋面,而产生了什么纰漏。传统观念里的太多东西,伴随了他的大半生,不想在最后的岁月里,失守或者忘却。当坐上轮椅时,父亲内心的激动和澎湃,从他与那些隔离了很久的村邻之间的问候和招呼的行为里,可以窥见一斑。真正打击父亲生存下去的信念的,不是腿部的残疾和伤痛,而是西坡地上父辈和兄弟的坟地被水泥厂占据,支撑着他坚强地生活下去的最后一根支柱,轰然倒塌。此后,他再也没有可以寄托追思和诉说心语的地方了。

而在《我从未见过麻雀》这个篇章里,我似乎看到多年前自己的影子。那时大片的麦田在夏日的微风里摇荡。焦灼的阳光在炙烤大地,同时也在炙烤那些泛着青翠走向干枯的麦苗。麻雀在即将成熟的麦穗上停落着。有人说麻雀在吃麦穗上的毛毛虫,也有人说麻雀在啃食麦穗上的麦粒。我无法近距离地去观看麻雀的所作所为,只能依着父母的吩咐,在麦田里树起几根纤细的木头,然后给它们套上几件破烂的衣服,再给顶端套上草帽,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稻草人的形象就豁然显现了。远远望去,倒是与真人有几分相似。至于那些麻雀是否真的惧怕了,或者再也未曾光顾过,我无从知晓。当然,谈不上像文中山羊那般对于麻雀的热爱,但也未曾像其他村人那般立在麦田地头,捡拾起那些土坷垃扔过去去驱赶它们。万一,它们是真的在啄食麦穗上的毛毛虫呢?我是无数次目睹几近成熟的麦穗上,趴着许许多多的这种虫子的,夏收过后的麦茬地里,到处也还有它们的影子的。谷子地里的毛毛虫,可能相对少一些吧?可能是山羊怀有悲悯之心,才会带领那一群麻雀在谷子地里出没,或是任由它们在这片庄稼地里翻滚闹腾的原因所在。人与自然、与飞禽走兽的和睦相处的画面,就这样,慢慢地浮于眼前。

这本小说集,可以理解为一个自幼生活于农村那片广袤的土地上的我们,经年以后回望过去,一张充满激情的自描画,在那些粗犷奔腾的线条勾勒中,试图展现和还原一个处于物资匮乏、交通不便、并且与繁华都市距离甚远的小村庄里,那些勤劳朴实的生活场景,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农村的山沟河流,以及夹杂着些许粗俗的方言,恰到好处地向每一个读者展现出一个有些人似曾相识,又有些人不曾经历的生活画卷,那些有血有肉的面孔中,有父辈的身影,更有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以为,书中所有陈述篇章,是作者的自白,更是借小说中人物的口吻,去解构出现实生活中的苦与乐、爱与愁,每一个鲜活的人物背后,都有一个真实可触的人在跳动,故事应是基于他们和她们的人生际遇为蓝本,去抒发作者从内心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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