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對門住著一個瘋子

打我記事時起,對門就住著一個瘋子

他老是站在一顆大皂莢樹下,目不轉睛朝我們這邊看。母親常告誡我們不要去惹他,他會打人的。於是我們躲到牆角里,別讓他發現;或是躲到堂屋裡,將大門關上,只留下一絲縫隙,一旦覺得不妥,便迅速將門合上。有時他也到我們這邊來,母親很恭敬叫他在屋裡坐,他也很生硬喊一聲二姐。他的頭髮一綹一綹的,像河水捲起的浪渣,大熱天還穿著一件棉襖,油油的發亮。

我的對門住著一個瘋子

父親拿來兩匹旱菸,“今年的,嚐嚐看”。他雙手接過,眼睛裡閃出一絲精彩,旋即便木然一如往常。

他是我遠房的一個親戚,我也一直喊他舅爹。稍懂事時,知道他是戀愛受挫急瘋的。據說那女的長得很標緻,人也特勤快。相互走動過幾次,彼此感覺還不錯。有一次姑娘又來了,家裡其他人都去走親戚了,只剩下他們倆——到這裡講述者大都會興奮起來,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長嘆一聲,搖搖頭。

當時,我也不知道那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姑娘就再也沒來了。


我的對門住著一個瘋子

知道這件事後,對他的同情多於了厭惡。其實他也沒那麼可怕,甚至我們也可當著他的面做個鬼臉。看著我們玩得高興,他在一邊也樂得嘿嘿直笑。更多的時候,他喜歡一動不動的站著,呆呆的朝遠處看。

那時他的兄弟姊妹很多,也沒誰吩咐他做什麼事。他喜歡抱著小羊羔在山道上走來走去。“這是我的姑娘,這是我的姑娘”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充滿無限的滿足。他也找點事做,在一塊大石頭上灑點土,砌成一塊小田,豐收時,裡面可見指頭大小的紅薯和筆桿似的包穀。

後來,我漸漸長大了,他也慢慢變老了。發現他並不如何瘋。有一段時間,他的父母先後過世,兄弟姐妹也到外面謀生去了,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他怎麼生活呢?”我每次回去都要向母親問起他。“他現在成了五保,村裡每月都有人給他送糧食來。”母親還說他現在自己也能種糧食,每年的收成還不錯。

我的對門住著一個瘋子

我和母親緩緩的來到他的屋跟前,枝繁葉茂的皂莢樹不見了,代之的是矮小的灌木和瘋長的雜草。原本高大的粉壁牆上到處都是雨漏的斑駁痕跡,真怕大風一吹會隨時垮下來。殘破的大門虛掩著,也許他正在家裡。

母親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牙齒掉得差不多了,腿腳也不太靈便。我和母親喊了半天也沒有人理我們。推開大門,一股強烈的黴臭撲鼻而來,幾乎要將我燻倒。倒是母親眼尖,發現他正躺在一把做工精緻的破舊圈椅上睡著了。見有人來,他睜開朦朧的雙眼,身子朝外挪了挪,嘴裡含混說了一句“你們來了。”我恭恭敬敬喊了他一聲,遞上了一支香菸就到屋外去了。只聽見母親說了半天他才明白我是誰。母親陪他說了一會話,還叫他到我們家去吃中飯——終究他沒去。

母親說他怪可憐的,多虧鄰里鄉親的照料。自那以後,我再也沒見著他了。對於他的離世,母親有著異乎尋常的從容和淡定,如同她談起將來自己的那麼一天。只默默的說了一句“早死早託生。”

早死早託生!?這是對受盡苦難的生者的安慰,也是對歷盡艱辛的死者的祭奠。我們只知道瘋子有著異於常人的混亂思維,卻不知道他們萬難理解的精神世界。

我的對門住著一個瘋子

也許他的思維停留在那一夜。他們靜靜的坐在屋前平整的山石上,沐浴在融融的秋月裡。晚風襲來,縷縷涼意讓他們靠得更近了。雖然蟲鳴唧唧,卻依然聽得見彼此的心跳。他的手想伸過去,伸過去——突然一隻花貓在身旁縱身躍起,喵的一聲,死死的逮住了一隻飛竄的蝗蟲。他倆嚇了一跳,同時站起身來,月光透過兩顆槐樹的縫隙,正好印在她花瓣似臉上。明澈如秋水的眼波默默的看著他,她嘴角微微翹起,欲說還休。他的心醉了。他感覺此時的幸福和快樂正在逐漸擴大,悄悄的融入了靜靜的月光裡,飄散在無邊的曠野上……

有情人不能結合,原因是多方面的。而他的思想卻始終停泊在那一夜上,滾動回放著那無邊的幸福。塵世間的苦難和煎熬都隨風而去,因為他屬於別的世界。

然而世人是不主張逃避的,有因此而玩世不恭者,有操刀想曏者,也有人將影子風乾了老來下酒者。大千世界就是這樣光怪陸離,對與錯,福與禍,只是所謂清醒者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瘋、狂、痴、呆、傻,神、聖、俗、凡、夫,是誰造就的呢?人生百態可有規範麼?


我是中醫老劉,半日門診半日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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