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拒絕消亡

蝙蝠,拒絕消亡

確診新冠肺炎一天後,加雷隔著玻璃小心翼翼地觸碰著愛人的手。指尖的溫度並不真實,就像又一天後,瓦倫西亞一線隊有超過35%的人在新冠病毒檢測中呈陽性。

人們打趣道「都是隊徽惹的禍」,這會是蝙蝠軍團消亡史嗎?

坐在15排164座的納瓦羅不這麼認為,他會笑著說:蝙蝠,拒絕消亡。

截至今日,整個西班牙累積確診19980例,死亡1002人,已成為全球確診人數第三多的國家。


1

瓦倫西亞也許擁有世界上最特別的一位球迷,維森特·納瓦羅。

一個盲人,一座雕像。

梅斯塔利亞中央看臺15排164座,戴著墨鏡的納瓦羅就靜靜地端坐著,懷裡倚靠著一根手杖,或者準確地說,是他的眼睛。

與亞特蘭大的歐冠第二回合,迫於席捲全歐的疫情,梅斯塔利亞第一次拒絕了所有狂熱的蝙蝠死忠。

納瓦羅無法被拒絕,即便生命在2014年就畫上了句號。

掉進梅斯塔利亞灌溉渠(體育場南側的一條灌溉河,體育場名字的來源)是他吹噓過最多的話,沒有人會試圖探究年幼的納瓦羅是否真的掉進過這條河裡。

因為當所有故事竟然起源於這樣一個帶著荒誕色彩的插曲時,卻也並不突兀。

像是冥冥之中的註定,納瓦羅與瓦倫西亞,與梅斯塔利亞球場,從一開始,便在命運的牽引下,牢牢捆綁在了一起。

人之一生,總有一種名為信仰的事業。

孱弱的身體日漸消磨著納瓦羅的渴望,但在1993年與卡爾斯魯厄的比賽後,年逾五十又雙眼失明的他做出了一個稍顯瘋狂的決定。

不再錯過任何一個能夠與瓦倫西亞待在一起的機會。

自此,梅斯塔利亞就成為了納瓦羅的第二個家。每個人頭攢動的比賽日,中央看臺15排164號,總有一個戴著墨鏡抱著手杖的老頭準時出現。

聽著旗幟在風中簌簌作響,聽著音浪山呼海嘯,聽著一個個名字從陌生直到熟悉,聽著失望,也聽著希望。

他沒能陪心愛的瓦倫西亞度過百年華誕,儘管他提前二十多年便在日曆上標註下了這個日期,可時間走得太慢,卻又實在太快。

對於一個長年身處黑暗中的人而言,最珍貴的事情莫過於,在無法擁有的時候,可以不去忘記。

疫情之下生命的意義遠遠恢弘於足球,但偏偏也只有在此時方才能體會到比爾·香克利所言。

「足球無關生死,足球高於生死」。

蝙蝠,拒絕消亡

15排164號 圖源網絡

2

2004年,是納瓦羅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年。

沒有什麼抵得上一次涅槃重生,即便他們只是蝙蝠。

5月19日的哥德堡烏利維球場,少帥拉法·貝尼特斯與瓦倫西亞(先大連人主帥)在聯盟杯決賽中將馬賽斬落馬下。

兩週前,他們剛剛三年內第二次捧起了西甲聯賽的桂冠。

接連兩次倒在歐冠決賽的經歷,讓瓦倫西亞渾身散發著悲情的氣息。無論這群蝙蝠曾如何遮天蔽日般劃過歐陸上空,但失之交臂等同於功虧一簣。

功勳主帥庫珀遠赴亞平寧後,名不見經傳的拉法·貝尼特斯成為了接替者,一個固執並且輾轉於低級別球會的中年男人。

歷經三十年的漫長等待,野心勃勃的瓦倫西亞正在嘗試顛覆西甲格局。

這樣一個只有乙級聯賽執教經歷的男人顯然不會令狂熱的蝙蝠擁躉滿意,然而奇妙的際遇卻從來不分對錯。

初來乍到的貝尼特斯在第一個賽季就拿下了西甲桂冠。

古舊的賽拉諾斯(Torres de Serranos)城門記載了這座城市昔日的光輝,陰鬱的天氣並不是地中海畔的常態,卻更能襯出驕陽初生的璀璨。

貝尼特斯透過斑駁的城門眺望老城區,矗立在老城中最顯眼位置的米蓋萊特塔,依然鮮豔。

一如,當年曾在這裡眺望遠方的國王。

次年總是困難,風光無限的瓦倫西亞也不例外。當蝙蝠暴露在聚光燈下,失去夜色庇佑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創造神奇的能力。

貝尼特斯對歐冠的野望加劇了雙線作戰帶來的疲憊,引援不力也致使球隊引以為傲的防線變得不再穩固。

賽季末,他們以落後皇馬17分的成績位列聯賽第五。

然而大幅下滑的成績,卻為第三個賽季上演自我救贖埋下了最令人詫異的伏筆。

沒有飛舞的支票本,沒有呼風喚雨的轉會操作,僅僅是幾名替補球員的到來,讓貝尼特斯在幾乎照搬冠軍陣容的情況下順利奪魁。

而後,便出現了本章開頭的一幕,蝙蝠軍團在這個賽季雙冠加身。

一個能夠升起月亮的身體,必然馱住了無數次日落。

納瓦羅也正是在這樣璀璨年華里,漸漸熟知了一個叫做艾馬爾的天才。

儘管後來的人們提起這個名字時,總會帶著「梅西偶像」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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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尼特斯手捧聯盟杯 圖源網絡

3

阿根廷從不缺乏天才,艾馬爾便是其中之一。

俊朗的外表永遠帶著幾分孩子氣,人們稱他為“小丑”。在大多數場合,他總是散亂著一頭長髮,這是藝術家的典型特徵之一。

「我好久,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這種球員了。」

初登歐陸,克魯伊夫便給出瞭如此評價。

精準的步點,搭配著詩意的傳球,就連胸前的蝙蝠也因為他的存在被賦予了更多遐想的空間。

從梅斯塔利亞傳出的陣陣驚呼,以及身旁兒子的描繪中,納瓦羅用他未曾失明前的所有想象力在腦海中拼接出他的模樣。

最好的時光,在最好的瓦倫西亞腳下流淌。

唯一的遺憾是並非所有故事都會有童話般的結局。五年之後,26歲的阿根廷人就匆匆轉會薩拉戈薩。

貝尼特斯在此之前已經離去,拋給管理層一句「我要一個沙發,他們給我一盞檯燈」。

俱樂部主席索萊爾不希望艾馬爾出現在蝙蝠軍團的新賽季亮相儀式上,而艾馬爾同樣也不希望再踏足梅斯塔利亞。

那些讓人幸福的東西,往往又會成為不幸的源泉。

這座奮戰了五年的城市,承載了他歐陸渴望的俱樂部,卻沒能成為他最終的落腳點。

脆弱的身體在崇尚對抗的年代裡漸漸失去了掌控的能力,儘管離開的原因已經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但蝙蝠軍團的擁躉仍然耿耿於懷。

七月一個週末的上午,氣溫達到33°C,體育場門前聚集了大批前來送行的球迷,有人甚至為此失聲痛哭。

艾馬爾收起了陽光的笑容,安慰著眼前傷心的球迷,滿足了合影、簽名後,踏上了新的征程。

從這一刻開始,“小丑”失去了光環,蝙蝠軍團則失去了繼續角逐冠軍的能力。

這一切,全都在納瓦羅的耳中。

失去光明的雙眼沒有失去溼潤的能力,他仍然不知道艾馬爾的模樣,無法想像梅斯塔利亞如何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充滿希望,又歸於失望的賽季。

蝙蝠,拒絕消亡

艾馬爾的蝙蝠時光 圖源網絡

沒有人能倖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納瓦羅也不例外。

往年的此時,盛大的法雅狂歡節早已讓城區人聲鼎沸,市政廳門前盛放的白日煙火會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也聽得仔細。

與亞特蘭大的歐冠,將是未來幾個月內他聽到的最後一場比賽。

納瓦羅留給這座城市最後的禮物,就是清冷的梅斯塔利亞永遠不會空場。

一個戴著墨鏡,抱著手杖的老頭,端坐在15排164號。

慶幸的是,蝙蝠仍然是這座城市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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