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鬢邊不是海棠紅》劇集截圖
最近愛奇藝上新了一部新劇《鬢邊不是海棠紅》，說的是上世紀三十年代，北平一名叫梨園新魁，憑藉過硬的本領在這一行聲名鵲起，然而由於他是外來的，被本地勢力瘋狂打壓的一系列故事。
我看了第一集，尹正飾演的這名梨園翹楚叫做“商細蕊”，有意思。任何一個名字都不是隨意為之，這個名字一定也有它的根由。
《鬢邊不是海棠紅》劇集截圖
杜工部有一組詩《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裡頭第七首有兩句：
“繁枝容易紛紛落，細蕊商量細細開。”
我想，這一定就是“商細蕊”這個名字的由來。
那麼這首詩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呢？接下來，我來說一下。
這七首絕句寫於唐肅宗上元二年，也就是公元761年，當時唐朝的情況已經不是很好了。肅宗是一個比較悲催的皇帝，它治下的大唐王朝早已沒有他父親李隆基時的錦繡繁華、大唐盛世，或者說，從他爹李隆基的後半期開始，唐朝就已經由盛轉衰了。
杜甫草堂
上元二年的春天，杜甫來到成都浣花溪畔的草堂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他經歷了千辛萬苦由北至南，一家人終於得以偏安一隅、苟延殘喘，不幸中有些許的欣慰。但他並不滿足於這種個人生活的安適，杜甫時刻不忘那被安史之亂時的叛軍所佔據和控制的北方故土，他時刻不忘自己是迫不得已棄官流落到這裡的。這一年，杜甫50歲。
浣花祠
杜甫住在浣花溪畔的草堂，有一天，他悶悶不樂、無所適從，此時正值春光滿地、鮮花盛開，他拖著病軀振奮起精神出門探訪他的南鄰酒友斛斯融，但是很遺憾最後沒有遇到。詩人本想借酒澆愁，因為好友不在，只好獨自散步江邊、尋花消遣。這時，他觸景生情，寫下了這七首流傳千古的絕句。
第一首
江上被花惱不徹，無處告訴只癲狂。
走覓南鄰愛酒伴，經旬出飲獨空床。
這是寫被春花所觸動的情景，開篇先說自己獨步尋花的原因，王嗣爽《杜臆》謂之 “花惱”。詩由惱花說起，頗為突兀，顯得出手不凡。那詩人為什麼會被春花所煩惱呢？這是因為自然界的春天，正是生機盎然的美好季節，百花競豔乃其特徵，然 而相形之下，當時的朝政時局卻仍似清秋肅冬的衰瑟季節，安史之亂未平, 哀鴻遍野，中原杳茫；加之詩人自身衰病飄流，巳看不到一線為國效力的前景，這就使他不能不面對春花而傷情煩惱。
首句“江上被花惱不徹”同他往日在長安所寫的感時花濺淚的意思是相近的。正由於詩人這種深沉的苦悶“無處告訴”，才使他的情緒為之“顛狂”了起來。顯然，這“顛狂”正是因為“惱不徹”所致，蔣弱六說得好：“著一‘惱’字，尋花痴景不描自出。”（《杜詩鏡鋥》卷八）也正由於顛狂才促使他出去會酒友而尋春花。後兩句具體地寫初出遊的情狀“南鄰”一句原注：“斛斯融吾酒徒”，可見詩人是本想約酒友同飲消愁的, 誰知他已出飲多日子，家裡只剩下了空床。這就更加深了詩人出門後的煩惱情緒，“覓酒伴而不值，所以獨步尋花也。”（《杜臆》卷四）由此，可見詩人獨步尋花不為別的，正是以花代酒，想借賞花來消愁呢。這首詩可以說是七首之序，王嗣爽認為：“‘顛狂’二字，乃七首之綱”，是中肯的。
第二首
稠花亂蕊畏江濱，行步欹危實怕春。
詩酒尚堪驅使在，未須料理白頭人。
這一首緊承第一首“江上”句意，寫行至江濱賞花的情景。江濱繁花一片，詩人對景遣懷，雖然語言悽苦，但精神倒覺得振奮。首句極力描寫錦江春光之盛、花木之繁，遣詞用字十分生動、貼切、富於創造性。沈祖葉《唐人七絕詩淺釋》解釋這句說：“花發江濱，不日滿，不日放，而日‘裹’，就將江邊千紅萬紫，吐豔爭妍的景象和成都春光之美好完全顯示了出來，使讀者如置身其中。”次句寫到本身，江邊稠花似錦、亂蕊如茵，而自身行步不便，歪歪斜斜的，生怕把花給踏壞了。這樣看來，詩人原想賞春，而實際上到變成了怕春了。王嗣爽說：“第一首‘花惱’，其二‘怕春’，皆反語。而‘行步欹危’亦跟‘癲狂’來。‘癲狂’跟‘惱’與‘怕’來”。這就精闢的講出來癲狂的心態和心理。
三四兩句轉而自我安慰，說自己雖然年老白頭，“行步欹危”，但尚能寫詩詠花，喝酒賞春，並不需旁人照料自己。這就頗有精神，一下子把“怕春”拋到九霄雲外，可見詩人的本色。
第三首
江深竹靜兩三家，多事紅花映白花。
報答春光知有處，應須美酒送生涯。
這是寫自己面對春光的感慨, 仍緊給“尋花”題旨。 詩人沿江一路尋去, 由近及遠 , 由開闊的大範圍來到臨江竹林深處的兩三家, 為環境的幽靜所吸引, 反而對路旁一叢叢紅花、白花的互相爭奇鬥妍感到多事。這裡，“多事”兩字是從前面“花惱”中生髮出來的, 用得十分巧妙，形容花事的極為繁盛, 而擬人化, 不僅表示出一種親泥的感情，而且使幽靜的環境頓覺熱鬧起來。這春光畢竟是美好的，詩人在情緒上似受到感染而有所解脫, 此刻他感到要報答春光, 珍惜良辰，就理應用美酒送此生 涯 , 從而充分地表現出愛花的深情。
不過，這裡所抒發的一時見花思飲、欲送此生的感情，也未免有點消極，雖然詩寫得是十分生動感人的。這首詩景中含情、無限風致。詩人對當下的景色既感到惱恨又有點愛憐，這是合乎情理的，真可謂“怨得妙，為他惱不徹故”（《杜詩鏡鋥》卷八）。
第四首
東望少城花滿煙，百花高樓更可憐。
誰能載酒開金盞，喚取佳人舞繡筵。
這是寫遙望少城之情。少城, 在成都西一里。詩人在江畔散步尋花, 忽東望少城, 煙花酒樓引出遐想, 因用想象中的少城之花來陪襯江畔實有之花, 真可謂妙筆生花 了。
首句“花滿煙”三字很形象, 極盡城中煙花迷惘之狀。仇兆鰲注: “少城居密, 故煙氣蒙花。”王嗣爽亦認為“變煙花為‘花滿煙’，化腐為新。”次句想象“百花高樓” 之一樂, 而用“更可憐”三字形容, 意味深厚, 既有可愛之意, 又含同情之心，與他後來在《登樓》一詩中所寫的“花近高樓傷客心”句式相似, 而樂哀迥異。此刻詩人畢竟還有一心思賞春，尚且能夠借酒澆愁。所以，他偶回頭便望酒樓而思飲, 遂也信口說出了“誰能載酒開金盞，喚取佳人舞繡筵”之綺語。這似乎有點浪漫，未免呈現出他青年時代的“裘馬頗清狂”的風致。 其實, 杜甫寫出這樣的詩句, 其心情同早年是大不相同的。
第五首
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這是寫行到偏僻冷靜處, 倚風小息賞花的情景。詩人這次出門獨步尋花, 是先向南繼而折向西走的。 黃師塔在院花溪草堂之西, 是一座和尚墓葬之塔。 根據陸游《 老學庵草記》 載: 蜀人稱僧為師, 稱其墓葬為塔。詩人沿路西行, 因年老多病, 行步敬危，到此有些睏倦，便停步休息片刻。由於一路春光無限, 他的情緒已有所好轉, 也開始有心賞花了。詩的前兩句寫的就是這種情景。楊倫《杜詩鏡銓》謂: “春光懶困倚微風”一句“傳出春光之神”。王嗣爽則解釋說：”似不可解, 而於惱怕之外, 別有領略，妙甚。”這“妙”，也許就妙在忽然表現出詩人對成都郊區風光的無限喜愛之情。至此,詩人原先出門時的煩惱情緒, 已煙消雲散了, 正好賞花, 接著, 三、 四兩句便是實寫賞花，抓住“一簇開無主”的桃花，頻用“紅”字，極力形容；疊說“愛”字，以示可愛。這就不僅典型地描繪出春光之美，給人以一種春光喜人之感； 而且充分地表現出詩人賞花時的喜悅之情，示人以一種熱愛生活的樂觀精神。 楊倫評“桃花一簇開無主”為“綺語令人慾死”（《杜詩鏡銓》卷八）,似不妥。
第六首
黃四孃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
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這是抓住典型深寫愛花之清。詩人獨步尋花, 繼續西行, 及到黃四孃家門前, 見小路附近一帶長滿了鮮花, 千朵萬朵, 旖旎可人, 不禁留連忘返。但是, 這裡詩人寫自己的愛花之情卻不直說, 而是用反襯的手法來表現的, 有三層意思：首句不僅點明地點,
是在去“黃四孃家”的小路上; 而且暗示這裡的花, 既與江濱的“稠花亂蕊”不同，更與黃師塔前的無主桃花有別，指的主要是黃四娘所精心培育的花卉，長得十分茂盛，千朵萬朵的，簡直是花的世界。因此才得以熔鑄成次句“壓枝低”的喜人形態下面是用比，拿蝴蝶不時繞花飛舞來表現自己對花的留連，所以三句才說留連戲蝶時時舞，是用嬌鶯對花啼叫來表現自己見花時的喜態, 即四句說的“自在嬌鶯恰恰啼”。“自在”，不僅是嬌鶯姿態的客觀寫照, 也是詩人輕鬆愉快的主觀感受。這詩在“恰恰”中結束，也是頗有韻致的。
第七首
不是愛花即欲死，只恐花盡老相催。
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
這是總結惱花、賞花、愛花、惜花之情, 最後點破題旨, 表明留春之意。詩人愛花 之情極深, 嚮往美好事物, 竟至獨步尋花，光是因時危年老而惱花，因惜春而怕春, 終 於因賞花而愛花。所以這首詩一開頭就抒情，縱情高呼:：“不是愛花即欲死”，感情濃烈。接著便說：“只恐花盡老相催”，其中所表現出的情感依然是悲傷的 。
劉開楊先生說：“‘老相催’，是不是有功業無成之感呢? 雖不明顯, 卻可以這樣去領會。”（《談杜詩》）顯然，這和前面幾首詩中的“惱不徹”、“實怕春”所表現出的傷感情緒是一致的, 正暗寓著悲老惜少之意。 於是，詩人最後便進而從現實出發，從未來著想, 深情無限地寫道：“繁枝容易紛紛落, 嫩蕊商量細細開。”惟恐花兒紛紛落, 但願花兒長久開, 這真是惜春將去、留春遲歸、願春常在了。詩中“繁枝易落”照應前面的“稠花”、“萬朵”；“嫩蕊細開”照應前面的 “亂蕊”、“一簇”。這不只在藝術技巧上顯得時時回頭、顧盼生姿，而且在思想內容上意味深長，含有一定的哲理性。 所以，仇兆鰲註解說：“‘繁枝易落’，過時者將謝。 ‘嫩蕊細開’，方來者有待。”可以說是更深一層地領會了詩人的用意。
《鬢邊不是海棠紅》劇集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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