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眾所周知,《起風了》是日本現代著名作家堀辰雄的代表作。2013年7月20日,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的收官之作《起風了》在日本上映,電影中通過插入日本零式戰鬥機設計者堀越二郎的故事,完成了對原著愛情事的經典演繹,賺足了不少人的眼淚。《起風了》上映之初就在全球掀起了觀影熱潮,我國也將它作為“日本反戰動畫電影”加以宣傳。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毫無疑問,《起風了》電影具有反思戰爭的一面,但這又不禁讓人回憶起另一部同名電影,1976年由若杉光夫執導的《逝風殘夢》。影片通過節子和達郎這對情侶的愛情悲劇,反映了戰爭對愛情的無情摧殘,表達了對戰爭的譴責和對美好愛情的嚮往。通過比較分析這兩部電影,我們可以發現《逝風殘夢》的反戰意識比《起風了》要強烈。這兩部電影同樣都是由原著改編而來,但其中的反戰意識具體有哪些差異呢?

一、反戰與追夢的主題對比

《逝風殘夢》中反覆提及的一句話是“逝風無限,生生不息。”在《起風了》中被翻譯為“起風了,唯有努力生存”。其含義也是相同的,即在這殘酷的世界裡要堅強地活下去。兩者的結局也有相似之處,即女主人公都是死於結核病,無法與男主人公相守到老。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逝風殘夢》整部影片的基調是低沉和悲傷的,描寫了二戰時一對青年男女的愛情悲劇,圍繞著愛情與戰爭的矛盾而展開。男女主人公互相愛慕,但是為了成全對方,男方隱瞞了自己將要出征的消息,女方隱瞞了自己身患肺結核的事實。戰爭結束後,男方回到東京,卻發現自己的愛人早已隨風而逝,留給他的只有無盡的傷痛。這部電影在愛情方面比《起風了》更能打動人,殘酷的戰爭毫不留情地剝奪了這場愛情,使觀眾對男女主人公的遭遇感到深深的同情和惋惜。

《起風了》緊緊圍繞夢想一詞,由主人公堀越二郎的五個夢境及他和意大利飛機設計師卡普羅尼伯爵的四次跨時空神交為主線,以風為媒介,展開了二郎的追夢之旅。自由翱翔天空的夢想和困難重重的現實交織在一起,表現了主人公二郎越挫越勇的精神和對夢想的不懈追求。影片穿插的男女主人公的愛情豐富了二郎緊張的生活,是菜穗子的支持和鼓勵給了他靈感,最終設計出了一時所向披靡的零式戰鬥機。

該影片與一貫主張反戰的宮崎駿的先前作品有很大的不同。

片中關於零式戰鬥機的敘述佔了很大篇幅,雖有兩三個鏡頭可以看出反戰意識,但沒有《逝風殘夢》中的反戰意識表現得明確,而是採用曖昧、隱晦的形式來體現。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這也許跟時代背景有關。自1945年戰敗後,日本國內社會開始了對戰爭的集體反思,由此反思戰爭也成為當時日本電影的主要題材。同時,日本政界也極其小心地處理與周邊各國的關係。在此背景下,1972年由當時有“赤色分子”之稱的若杉光夫推出反戰的《逝風殘夢》,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而進入21 世紀後,日本的主流輿論開始不經意地發生轉變:反戰意識逐步消退,人們似乎不願意再去討論那場已經遠去的戰爭。而政治上的鷹派人物開始掌控權力,並在歷史問題和領土問題上與鄰國展開爭端。在此背景下,日本電影在戰爭題材上也逐步應和,宮崎駿的《起風了》也不敢有太多反戰的言論和情節,甚至日本反戰電影最為擅長描寫的戰爭給人民帶來痛苦這一主題,也遠遜於1988年推出的《螢火蟲之墓》。

二、人物形象的對比

《逝風殘夢》中的男女主人公都是學生,達郎是在東京讀文科大學的小夥,節子是女子高中的學生。達郎的父親和哥哥是軍國主義分子、堅決擁護天皇的主戰派,而節子的父親則是主張和平的外交官。《起風了》中的男主人公是以日本零式戰鬥機設計師堀越二郎為原型的,是一個勇敢善良、堅持不懈的追夢青年,女主人公菜穗子也承襲了宮崎駿筆下貫有的日本女孩的性格和品質——堅強樂觀、知書達理。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逝風殘夢》中的達郎因為將要上戰場的緣故,不得不辜負節子的情意,並企圖忘記節子。在這段日子裡,他頹廢消沉,借酒消愁,真正是一個等死的人。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達郎對節子的情意之深,雖然他選擇放棄,但是他根本不能忘記,只能自我折磨、自我封閉、自我壓抑、自我毀滅。

從這一段也可以明顯感覺到戰爭是沒有人性的,愛情在戰爭面前只是奢望。戰爭可以直接或間接扼殺人的感情,對人的心靈和肉體造成極大的傷害。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日本的男子戰死沙場是對天皇效忠的最好方式,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歸宿。這不是一種病態的思維嗎?這種對戰爭的熱情難道不是瘋狂的嗎?那個黑暗時代下的日本青年註定是沒有希望,沒有未來的。

達郎與節子離別的那一晚風雪交加,之後達郎與節子父親打電話,一個不明真相,一個極力隱瞞,壓抑的都是排山倒海的愛與痛。影片刻意避開達郎與節子生離死別的場景,以一通電話代過,採用了隱而不發的藝術手法。這一走再也見不到愛人,節子對未來的憧憬再也不可能實現了。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悲劇更加說明了戰爭的殘酷與無情,它破壞了一個個家庭,使妻子沒有丈夫、母親沒有兒子。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起風了》中菜穗子在高原療養院養病期間,二郎已經知道菜穗子的病情很嚴重,但他卻沒有放棄自己熱愛的工作來陪伴愛人。他一如既往地早出晚歸,給菜穗子的時間真是少得可憐,甚至回家後還要繼續工作。這樣對待一個身患絕症並且將要不久於人世的人來說,未免太自私了。到了零式戰機試飛的最後關頭,菜穗子為了讓他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而選擇悄悄地離開,她把最美的一面都展現給了自己心愛的人,自己選擇孤獨地死去。

在這場愛情中,女主人公永遠是不求回報的一方,她對二郎的支持和幫助似乎要比二郎對她的幫助多。二郎對夢想的追求和對工作的熱情遠遠大於愛情,這似乎在告訴我們,戰爭年代的女人永遠是被犧牲的一方,即使患病也沒有得到應有的憐憫和照顧,總是一味的妥協。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三、直白的對話與無聲的畫面之對比

《逝風殘夢》這部影片採用大段的人物對話,直接體現了反戰意識。達郎他們給即將入伍的大浦送行時的對話如下:

大浦:“假如沒有死亡那多好,不過這根本不可能,什麼叫做戰爭,就是一定要把對方殺掉。其實你跟這人根本沒有仇恨,可是卻稱他是敵人,無緣無故就把人家給殺了。”

達郎:“我能體會大浦兄心裡的感受,你的敵人什麼人都有,也許是人家的父母,也許是子女。”

從這段對話中,我們明顯可以感受到大浦不願意上戰場殺敵,他對戰爭的態度是恐懼、彷徨甚至無奈。大浦的話點出了戰爭的本質——戰爭是殘酷無情的,殺死的不僅僅是一個人,更是一個個的家庭。戰爭就是要把一個個的家庭消滅,甚至會使一個國家滅亡,對於殺人者及被殺者,這都是毀滅性的災難。

達郎得知大浦死訊後說:“對他來說也許是好事,他不用上戰場去殺人了”。達郎對大浦的悲鳴是心心相惜的,他與大浦一樣代表了當時日本一部分有良知的的青年,但是影片卻安排大浦的死是沒有反抗能力的死亡——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了開往戰場的運輸船上。這不是對戰爭的諷刺嗎?這也呼應了影片開頭提到的那句話:“日本幾乎與全世界所有國家作戰,一個既黑暗又沉重的時代就要開始了”。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而《起風了》中這方面的人物對話並不多,唯一能直接體現反戰意識的場景就是主人公二郎在輕井澤時碰到一位德國人,他說:“日本與德國與全世界為敵,這兩個國家將會毀滅”。這部電影連正面批判侵略戰爭的詞都沒有,只是借德國人之口指出日本也將失敗。

影片中僅有零星二個鏡頭曖昧地反映了反戰意識,

其一:二郎夢境中出現零式戰鬥機墜落的畫面。其二:結尾的飛機殘骸以及二郎與卡普羅尼最後相遇的場景,主人公精心設計的零式戰鬥機最後沒有一架倖存。這二個鏡頭都是一帶而過,宮崎駿沒有直接描寫日本因為戰爭使人民窮困潦倒,還把堀越二郎作為侵略戰爭的協力者和戰鬥機設計師的身份完全剝離開來,旨在讚頌他對日本飛機工業的貢獻。這樣的反戰意識過於曖昧和單薄,遠不如《逝風殘夢》來得直接和強烈。

《逝風殘夢》與《起風了》:生死愛的交織,直白到曖昧的反戰書寫

結語

總體來說,從《逝風殘夢》的時代背景、主題、表現手法和愛情觀的角度來看,它的反戰意識都比《起風了》要更清晰和強烈。前者採用大段直白的對話來表達反戰意識,而且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悲劇也能很明顯地襯托出反戰主題。後者雖有幾個零星鏡頭來表現戰爭的恐怖和殘酷,但過於曖昧、隱諱而有限,而且從人物形象的角度也看不出該片的反戰意識,只是單純描述了一個追夢少年的成長曆程,始終讓人覺得男主人公對零式戰鬥機的熱情遠遠蓋過了該片的反戰意識。

二戰結束後,日本拍攝的戰爭電影可以說基本上都屬於反戰影片,對戰後和平主義的發展起了很大的促進作用。但從近年來的日本戰爭電影可以看出,日本電影人及普通民眾對於侵略戰爭的認識變得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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