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與輕
——面對武漢災難的沉思
李 雲
此時，我們該清醒和警覺
來，讓我們理一理孰之重孰之輕
看不見的靈魂是重的
看得見的命是重的
看得見的呼吸是重的
有時，它們又輕如灰屑
此時，還該有
看得見的官銜是輕的
看不見的名譽是輕的
看得見的財富是輕的
有時，它們又是重如金冠和玉璽
此時，不需要追問
真情是重的還是輕的
仁愛是重的還是輕的
慈悲是重的還是輕的
有時，它們又似眼淚不知是重還是輕
“民為重啊”——古人云
我在呼——“命不輕兮”
此時，這場災難恰是桿秤
讓武漢這沉沉的秤砣
為我們每個人秤一秤
在看不見且很輕很輕的病毒面前
我們的擔當責任是重是輕
我們的人性之愛是重是輕
秤——秤秤！！！
寂靜的城
鄧 方
午後
寂靜落滿空城
一隻小小的蚊蠅出來了
在我的耳旁炸開
打破這寂靜
這裡是武漢周邊的一個小城
和武漢一樣
處於2019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區中心
就在前天
我以前的一個鄰居死了
他是一個父親
是一個兒子
一個普通人
離過婚
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他的同事
女同事的老公被車撞死
他就和她在一起
他打走了自己的老婆
在死亡面前
這些人間事
多麼
不值一提
奇異的婚禮
楊志學
一個正確而又錯誤的時辰
一對新人，從武漢趕回家鄉
為了如約舉行他們的婚禮
這兩個人
本是眾人矚目的對象
一個歡呼的海洋也將因為
這兩個人的到來而驟然興起
為了這一刻
他們的父母，兄弟姐妹，親戚朋友
等候了多久，籌備了多久……
沒想到，等來的是一場
所有人都到來了
而唯獨新娘新郎缺席的婚禮
也好，婚禮的要義
不過是以宏大的儀式
築就一個屬於兩個人的小天地
喧囂是眾人的
此刻就讓他們喧囂去吧
你們被隔離
而直接走進了一個
只有你們兩個人的殿堂
聽著遠處的歡鬧聲
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
築起一個酸楚而神聖的世界
兩顆心，感受著冷寂中的輝煌
鴿 哨
郭 輝
聲音從天宇間
掠過，留下潔白的軌跡
卻被惡狠狠的子彈
洞穿了翅膀
鮮紅的血，多麼像
劇痛的花，憤怒的火焰
滴下來，滴下來
——照亮死亡，響徹人寰！
庚子元宵節
桑恆昌
上元夜
月亮
戴上口罩
元宵節
太陽
穿上防護服
經天緯地的日月
如此心疼
這苦難的民族
我總懷杞人之憂
如果有一天
上帝戴上鋼盔
看失衡的星座
砸向這個
不同涼熱的小村莊
我們名字的意義
馬澤平
我們中的一些人不在了，名字沒變，活著的人在紙上讀到他們
等於讀一個黑色方框
質地堅硬，像小時候，母親在黃瓜地裡圍起的
一小段籬笆牆。藤蔓夠不著果樹，雞仔也咬不到瓜秧。
但現在，我們討論名字，命名或者被命名
A和B，是不是意味著
某種思緒被喚起，某種情感又得以延續（遵從我們喜歡的方式）
我們請其中的幾個名字上座
在對話中抽絲剝繭，破譯語言密碼
尋找到我們需要的信息。
我們嘗試改動一個字，玩戲文裡的變臉遊戲，現在，A就是B
但氣息才是不可顛覆的證據
新人和舊物，矢量與變量，意義在於唯一？
讓我們再回到關於名字的話題
喚起即確認。我們喚起某個人的名字，其實是確認一種人格
哪怕它現在被框入黑色方框
但對話一直都在發生——它依然保持著獨立的姿勢。
割 離
楊章池
多麼艱難的決定
在一個“融”的時代裡做減法
多麼痛苦的割離
從活體中切下器官，扎死血管
將飛機割離天空
動車割離軌道
從國土中割離省，
省中割離市，
再割離縣，鎮，村
廣場割離群眾
旅途割離遊客
學期割離師生
工程割離工人
只能這樣啊，必須在我們
與洶湧的病毒間築起，冷靜的防火牆
愛與耐心在，勇氣和力量在
就能將這些關卡和壁壘，路和橋，航線和鐵軌，
這些傷和痛，一一修復
今年春天，欠我們一陣彎腰的風
周東浩
冬天走了春天來了，空氣病了
大年走了大雪來了，大門鎖了
病人走了病也走了，病毒笑了
看不見敵人，看得見春天體溫上升
看得見風的氣色流出了液體
滿眼盡是捕捉、拘押和審判的身影
說不得病毒的模樣，大約等於，
細菌的樣子，在氣管裡奔跑
字符的樣子，在漢語裡奔跑
螞蟻的樣子，在墳場裡奔跑
在電腦裡、電視裡和手機裡出沒
明目張膽，又陰險狠毒
叼著信息
像出入於白天與黑夜的蛇
駕駛輕風，押運咳嗽和唾沫而來
我懷疑病毒的輕，正是陰影的重
集居蜂擁的牙齒
貪婪、嗜好，瘋狂啃食我們的肺
我懷疑病毒的小，正是卑鄙的大
舉刮骨屠刀，取他人性命
嗜血的主
屠刀不會有絲毫的疼痛與愧疚
我懷疑病毒的多，正是蔚藍的少
吃肉、喝血、繁殖
或許雲層，是它準備就緒的桌布
我們讓出廣場、公園、人行道已久
卻忘了思考
有的疾病叫災難，有的疾病叫國難
被病毒擠佔得太多了
我們的優秀品質只剩下最後一種
明知空氣有毒
仍選擇相信，仍痴痴地望
仍等待春天，還我們一陣彎腰的風
寂靜街頭忽聞歌聲
田 暖
“命運的那道光會越過黑暗
打破一切恐懼我能找到答案”
1月26日的手機裡，我聽到他的歌聲
忽如江水湧動在寂靜空蕩的湖北街頭
新型冠狀病毒正敲著無聲的喪鐘
和白衣戰士們搶奪人們的生命
是的，這場戰爭，是人類和萬物的生命
在相互搶奪繁衍存活的空間
生命之戰從來都不曾停歇，聽聽吧
“它每一刻都在進化！”大自然說
“我們的人口每天都在增長！”人類不甘示弱
“我沒了，你們也就沒了。”一朵小花喃喃著
——關於繁盛和衰敗
關於尊重和損害，關於生與死
關於阻擊與拯救，關於無法言盡的關聯
一曲輕歌，彷彿微響的潮水在追溯著什麼
又像一股前行的力
在空蕩又寂靜的街頭翻越長夜，像一道光
把一朵櫻花，還給武漢
劉 頻
今年三月，是誰陪我去武大看櫻花
去延續一段舊日的好風景
我記得一九八二年的早春
我的妻子在一樹櫻花下
散步，讀書，嗅聞著愛的氣息
但現在武漢病了，這頭工業猛虎
呻吟著，發出鋼鐵的喘息
我聽見一個巨大的現代齒輪，骨骼裡
傳來被吱吱齧咬的聲音
一座城市的肺部陰影還在加深
像一副模糊的愛情面孔
封城的武漢，匆匆關閉了一首詩的窗戶
在隔離的日子裡
一朵櫻花確實太弱小了
她做好了乾咳、發燒、顫抖的準備
在三月的風中
一朵櫻花，是否會應約綻開
從我的旅行箱裡探出頭來
外面，陽光依然在安靜散步
兩隻麻雀，像一對戀人
飛在晴朗的天氣裡
但我還是擔心
新病毒，變異的病毒
是不是也傳染給了武大的櫻花樹
在千里之外，我還不敢出門
我堅持每天洗手十次，從手心到手背
用一朵櫻花的清香
去消除空氣裡的病毒
這一切，是因為我深愛著武漢
深愛著一朵在苦難中重生的櫻花
春天啊，讓我一天天走近這座城市吧
我要用三月回暖的愛
把最美的一朵櫻花，還給武漢
（圖片均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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