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親是村裡第一批外出打工的女孩子，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一個農村姑娘居然相信愛情，喜歡上一個外地的大小夥。
可想而知，她遭到了所有人的強烈反對。
外公外婆為了阻止她，給她訂了親，結婚前幾天，才把媽媽騙回家。
結婚前一天，媽媽逃走了。她不顧包括外公外婆在內所有人的反對，和他回家結婚，在四川的某個山村裡生下了我。
爸媽都是屬於那種特別能幹的人，沒幾年，就把老房子推掉重建。
日子過得辛苦，但有父親的呵護，在陌生的環境裡，母親也沒受什麼皮肉之苦。
可是好景不常，父親在我3歲那年就發生意外去世了。
奶奶認為是媽媽剋死了父親，對她百般苛待。
我只聽媽媽說過一次，那是一段豬狗不如的日子。
讓媽媽決定要逃走的是，奶奶居然打算把我賣掉。
因為餓肚子的原因，我偷吃了新嬸嬸的雞蛋，奶奶發現後，把我吊房樑上打，等到媽媽上山回來，我屁股上已經找不到一塊好肉了。
父親去世後我沒吃過飽飯，那天偷吃個雞蛋險些被趕出家門。
第二天，奶奶還找來了村裡的大婆，她是專門給老光棍介紹老婆，或者買窮人養不起的小孩。
奶奶本打算趁著媽媽出去幹活，讓大婆把我帶走的。哪知那天媽媽腳摔傷了，回家路上遇到帶著我的大婆。
從那以後，媽媽去哪都帶著我，直到我們離開四川。
可是，在交通不太發達的年代，跨越一千多公里回家，是一件特別艱難的事情。
媽媽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偷偷準備，才把我從四川帶回廣東。
2
為了養活自己和我，為了站穩腳跟，媽媽四處借錢；拿著借來的1000塊錢，她在鎮上給我安了一個家，即使那只是一個地下室。
為了早一點還清借款，媽媽想做一點小生意。
打聽到，在地下室不遠處的地方，準備建一條省道。看著那簡易的修路辦公室，媽媽覺得開一個小攤做快餐，賣給修路的工人。
事實證明，母親的眼光還是很獨到的。
修完公路，旁邊開始修學校。
賣完快餐，媽媽又賣學生喜歡的小零食，小吃。
從快餐攤到零食攤，再到地下室上面開小賣部，我們用了六年的時間。
六年期間，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我們始終沒有搬離那個地下室。
日子過得很順當，外婆絕對是第一大功臣。
自從我們來到鎮上，外婆就經常來鎮上處，幫著媽媽打下手，打快餐、賣汽水、攤煎餅果子、做家務......
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外婆給媽媽相親，甚至還把人帶上門來。
外婆興沖沖地跑進門，邊走邊對我說：“小玉，小玉，你去下面寫作業，外婆和你媽媽說幾句話。”
看著外婆神神秘秘的樣子，門口站著的男人，我好奇極了。當然，我很聽話的，我假裝推開門準備下去，其實我站在門後偷聽。
我聽到外婆語重心長對媽媽說：“大妹呀，你說你這都回來好幾年了，小玉也有那麼大了。你是不是也該為自己終身大事考慮考慮了。”
說著停了一下，“看到那個人沒，咱們村的。王嬸昨天和我說了，你倆特合適。他叫李大明，前年老婆得病沒了，家裡沒有小孩。我打聽過了，人品還行。是大老闆司機，你要是嫁過去了，給他們生個兒子。就能過上好日子。大明，進來喝杯茶啊。”
這時，我聽到一個男聲，“雪梅姑娘，我...”
母親住了皺眉頭說，“李大哥，不好意思，今天你們過來，我媽也沒提前和我說，也就不招待你了。”
“媽，這事你就別操心，我認真想過了，再婚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你還這麼年輕，難道你要一個人守著小玉長大嗎？小玉再好，那也是個丫頭，她不能給你養老送終的呀。這女人呀，沒個男人就是不行。
母親看著嘆一口氣，說：“媽媽，為了小玉。我不會再選擇再婚的。別耽誤了人家李先生。小玉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會好好供她讀書，把她養大成人。等她長大了，她要是不願意管我，那我也認了。”
聽到這裡，我有些害怕。現在的日子過得雖然苦，但媽媽全心全意為了我。萬一要是像外婆說的那樣，她生了弟弟，我不敢想象...
我慌了神，推開門，撲到媽媽的懷裡，說：“媽，你別嫁人好不好。我一定乖乖的聽話，我一定考第一名，我一定幫你多幹活，我會孝順你的...”話還沒說完，我眼淚就嘩嘩的往下流。
一個半大的孩子，害怕自己母親離開自己，自然什麼都不怕。
她彷彿明白了我的心裡的恐懼，輕輕把我抱抱住，摸著我的頭，對我說：“小玉乖，不哭，媽媽不結婚，媽媽守著小玉長大好不好？”
這次相親，全是失敗了，外婆很生氣。從那以後，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過來；只是經常指使舅舅給我們送吃的。
3
參加中考的那一年，學校統一要求畢業生都要晚上上自習。
我家住的離學校遠，媽媽怕我在路上不安全，就讓我在學校食堂吃飯。從那以後，我就很少陪著媽媽認認真真的吃過一頓飯。
有一次學校臨時放假，我回到家，才發現，自從我沒在家吃飯後，媽媽都只是將就吃點。
一個晚來買飯的人嫌棄才有點冷了，媽媽在給他熱飯菜。凳子上放著一碗看上去已經完全冷掉的飯，明顯是媽媽吃到一半的午飯
等顧客提著熱騰騰的飯走了以後，媽媽端起飯吃，我連忙制止了她。
“媽媽，你怎麼又這麼晚吃飯？趕緊把飯熱一熱。”
“不用了，我兌點開水就不涼了。”
我嘆了一口氣說：“我不在家裡你總是將就著胡亂吃，對不對？”
“不說我了，你這也快中考了，等你考完試，咋們就搬家，不能老住在地下室。第一中學附近房子我看過，能選擇很少，咋們得快。”
人算不如天算，中考那一天因為突發情況，我沒趕上考試，缺考一門。最終，以3分之差與第一中失之交臂。
“媽，對不起！要不然...”
“小玉，你聽媽說，難道你語文一科才考三分嗎？一中和二中區別有多大，你比我更清楚，你安心，媽來想辦法。”
當我如願坐在第一中學教師的時候，媽媽又推著三輪車賣小吃了。
我聽外婆說，那個學位是媽媽用3萬塊贊助費買來的。為了這3萬塊不白費，高考時我已全校第一名考上省內985。
3
在我上高中的時候，鎮上的情況發生了大整改。街上不準個體戶擺攤。還有未按時交納稅費的，必須停業整改。導致很多店鋪倒閉。
這時媽媽借錢重新開了她第二家店，那是一家服裝店。
店裡服裝款式新穎，價格實惠，再加上很多店的生意做不了，導致媽媽的店生意火爆。
很多人看著眼紅，心裡不舒服，就上門找茬。
那是一天的週末，我剛走到自家店門口。就看見許多人擠在店門口。
費了一些力氣，我才擠了進去。一大圈人圍著三個女人看熱鬧，其中一個就是我媽。三個人吵得面紅耳赤的。
“你這女人心思真陰暗啊，趁著我們大傢伙開不了門，你在這裡賺大頭是吧！”其中一個壯碩的女人插著腰說道。
“就是啊，王姐說得對，你這不是做生意，你這是明擺著搶錢啊。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你真當我們好欺負啊。”
“二位姐姐，你們誤會了，我開張時還請你們吃糖了，你們還恭喜我了，不是嗎。你們真誤會了。”
“姐姐，誰是你姐姐，別胡亂攀親，你說你一個女人帶著一個拖油瓶，就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別到處勾引這個勾引那個的。”
“就是，今天不教訓你，真以為自己是根蔥了。”
話音剛落，直接就甩了媽媽一巴掌。瞬間一邊臉就紅紅的。
看著媽媽被別人打，我一股腦衝了進去。抓起地上的木板凳，直直往那女人身上砸。“我看誰敢欺負我媽！”
她們確實被我嚇了一跳，等她們反應過來，直接抓著我兩條胳膊，畢竟我年紀小，一下子動彈不得。
媽媽看到我被她們壓著，直接衝出門，不到兩分鐘，手裡拿著一把菜刀回來的。指著她們說，“放開我女兒，不然今天誰也別想好過。”
看到紅著眼揮著菜刀的媽媽，她們真的怕了。人群一下子就散開了，生下那兩個女人，癟了癟嘴，罵罵咧咧就離開了。
媽媽迅速關了門，拉著我直衝對面地下室。把我裡裡外外的檢查，搭我肩上的手明顯在發抖，“小玉你沒事吧，你說你跑過來幹什麼？我們大人的事情自己能解決。你湊上來幹什麼？難道你要被他們打一下才高興嗎？”
我看著媽媽對我關心的眼神，又看到她那腫起來的半邊臉，想起她剛才她那暴怒的樣子。我心裡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讀書，不為別的，只為給眼前這個女人爭口氣。
那一件事過後，整條街上都知道了媽媽的彪悍。同行都在說，那個女人不是個善茬，不過也正因為這個事情，我們又平安度過了幾年。
高考的時候，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省內985。
4
大學期間，母親還是住在地下室裡，地上地下，越來越忙，但是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整條街的人都知道，她有個好女兒，讀大學了。
大學畢業後，我進了一家全國五百強公司；幾年時間從職員到小組長再到部門主管，工資漲了好幾倍。
“媽，你把店關了吧，到廣州來，別那麼辛苦，我心疼。”
母親遲遲不肯動，“我還幹得動，你以為現在大城市那麼好啊，你以後要結婚，要買房，要買車。我還想趁著還幹得動，給你攢一點嫁妝呢。”
最終，媽媽的心願還是沒有實現。因為鎮上又一次大整合，地下室被拆了，店鋪街道大整改，租金翻了幾翻。
看著手上搬遷通知書，媽媽嘆了嘆口氣，“十幾年了，我真的把這裡當家了，心理捨不得。”
晚上，在地下室收拾著家當，翻出許多老物件，媽媽眼眶又紅紅的。
我拉著她坐在小床上，掏出一張高鐵票和一張銀行卡放到她手機。
“媽，這些年你辛苦了，也該歇歇了。你寄給我的錢不捨得亂花，再加上我工作已經工作好幾幾年了，我們能在廣州立足了。我想，咱們去買一個房子吧。”
“說什麼傻話，你能有幾個錢。”
“本來想等能買上大房子再接你過去的，現在嘛，小房子你能接受嗎！”
“傻姑娘，...”
說著說著。母親剛才沒掉下來的眼淚又刷刷的流下來了，但是這一次，我知道，媽媽這是幸福的眼淚。（作品名：《地下室的愛》,作者：「淺」。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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