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我們來喝酒,這酒一定要喝,我們來喝酒,這酒喝乾,不能喲,不喝... ...


《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灰藍的天幕下,黑色的山巒犬牙聳立,雪峰反射出清冷的白光。風聲掠過荒灘,明亮的火苗跳動如音符,父親溫暖的歌聲,母親溫柔的和聲,捂著耳朵的倔強的孩子,構成一幅奇妙而溫馨的畫面。

“阿拉姜色”是一首四川嘉絨藏族的祝酒歌,意思是“請您乾了這杯美酒”。藏族導演松太加的這部同名電影,講述的是川西四姑娘山腳,得了絕症的女主俄瑪,隱瞞了病情,安頓好家人,毅然決然地踏上了漫長而艱辛的拉薩朝聖路。爾後。她的現任丈夫,男主羅爾基,俄瑪與前夫的兒子諾爾吾相繼追隨加入。就這樣,三個人,一個重組的家庭,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一段突然開啟的旅途,走上了一條執著與和解,叛逆與成長,死亡與重生的人生旅程。

《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說起藏地影像,我們會想到什麼?潔白的雪山,蔚藍的聖湖,五彩的經幡,紅黃色與白色的佛寺與經塔,匍匐在天地間的身體... ...它們一起構成了色彩斑斕的,充滿神性的自然景觀的和宏大的信仰境界。2015年的電影《岡仁波齊》,為我們完整地展示了這一切。

而同樣以朝聖為主題的《阿拉姜色》,卻有意迴避了我們心中有關於藏區的這些固有映象,大全景,大廣角的畫面,使得人與廣袤的自然空間的關係變得清晰明瞭,不需要多餘的長鏡頭來突出雪峰,神湖,兀鷹,寺廟金頂等代表的神性的特徵。而是將鏡頭真實地對準人物和家庭。因此。沒有了多餘的風景和風俗的障礙,我們反而更快,更順暢觸摸到故事的脈搏,並與之承和起伏。

《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同樣,關於藏地和朝聖不可避免的“信仰”。在《阿拉姜色》中的確扮演了某種串聯的作用,但這種表象的作用也被加以淡化處理,或者說,“信仰”已經融劇中入生活的肌理,電影只需展現人們生活原貌時,這些自然會展露出來。身患絕症的俄瑪從夢中驚醒,擦乾眼淚,細緻地安排好家人,遙遙拜別父母,轉身踏上前往拉薩朝聖之路,這也意味著她將以磕長頭的方式完成二千多公里的漫漫里程。丈夫羅爾基勸說無果,只能尊重她的選擇並選擇陪伴,而俄瑪叛逆休學的兒子諾爾吾來了,這變成了一家三口的朝聖之旅,這也是電影前半段長長的鋪墊。

此時,如果“信仰”展現出我們願意想象的那種神聖與奇蹟,那麼,《阿拉姜色》與《岡仁波齊》就不會有太多的不同。在《岡仁波齊》中,人們朝聖的理由既明確又上升到神性之上。明確的是:扎堆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屠夫因為殺生過多希望得到救贖,還有人因為家裡接連發生變故,只是想為家人轉轉運等等,而隊伍中年齡最長的楊培爺爺,則昇華了這種信仰的終極意義,那就是:“為眾生祈福”。

就我個人而言,從未對他們“信仰”產生過懷疑。而《阿拉姜色》中俄瑪朝聖的緣由,是源自於夢中放大的,對未能實現對前夫“一起去拉薩”的承諾的愧疚,讓她不得不在人生最後僅有的幾個月中,帶上前夫的骨灰和兩人的結婚照去完成那個承諾。羅爾基朝聖源於對俄瑪的愛,擔心與責任而選擇同行。諾爾吾的理由就是對母親的依戀,不願接受母親改嫁後自己只能跟外婆舅舅一起生活的結果。

這些每一個俗世裡的普通人都有可能遇上的緣由,同樣能夠帶我們去往神聖的信仰應許的彼岸——讓我們能夠在一段獨處的道路和時間呈,修復家庭和心中的傷痕,得到一種更可知可感的親情與情感。

《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那個溫馨的夜晚,一家三口在篝火旁,語言失去了溝通的能量,家鄉的歌曲《阿拉姜色》成了傳遞溫情與愛的載體,也為電影的前一個部分留下了美好的註腳。

在一種平緩,溫和而剋制的敘述中,俄瑪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離世前一晚,她對羅爾基道出自己來朝聖的真實原因,將諾爾吾託付給了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當妻子的秘密與前夫產生聯繫,被刺痛的羅爾基,開始糾結一個問題:究竟在妻子心中,自己和死去的前夫誰的愛更多一些?當他無意中打開俄瑪的包,裡面還留著她前夫的照片和骨灰時,生氣又委屈地把包放到外面,不讓它和他們呆在一起。

死亡讓一切都更為清晰,這或許就是死亡的價值。緣分盡了,互道珍重。俄瑪最終接納了自己的命運,同樣也在羅爾基和諾爾吾之間搭了一座情感的橋樑,父子倆終將因這條無法割捨的紐帶得以進入彼此的內心,這就是影片後一個部分。

對俄瑪無法割捨的愛,讓羅爾基的隱忍和委屈化成了寬慰和包容,他選擇為妻子走完最後的路。冷靜地按照習俗處理好了妻子的喪事,即便為亡妻超度時,他將妻子前夫的照片撕開貼到另外一邊去,另一面,他還是安靜地消化自己的情緒,帶著諾爾吾繼續上路,雖然步履緩慢,但依然如水流般平靜又堅韌。

此時,影片已經遠離了靈魂的歸處和救贖這些“信仰”的羈絆,遠離了《岡仁波齊》式的朝聖之路。但是《阿拉姜色》整體的調子卻是自然和流暢的,不需要高飽和的色彩與極致的環境氛圍,只需點點的細節,如綻開的酥油燈花,失去母親的小驢,就能自然地散發出靈性,我們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那是藏地,那裡的人們的離合悲喜,和我們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再次踏上朝聖路,劇中人的心理悄然發生著變化,不再是先前部分展示的夫妻間,父子間和母子間的牽絆,隱忍與救贖,而“和解”與“成長”形成了電影新的,強烈的內部張力。

羅爾基需要跟命運和解,更需要跟自己和解。妻子的離去,許下的承諾,留下的路途,他需要一併接受。破碎的家庭,叛逆的繼子,以及失去的愛情,他必須重新拼接。他必須接受諾爾吾,適應父親這個新的角色,與命運重歸於好。

每個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對於諾爾吾,最初的反抗後,他只能學會接受殘酷的命運,學會與母親短暫相聚又永遠分離的現實,過早的學會成長。同時,在羅爾基的溫情中,默默地接受了繼父,共同準備迎接此行的終點拉薩,它也是對母親最好的紀念。

這是兩個男人的成長過程,諾爾吾的成長,也隱秘地映射著羅爾基的成長。

《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走過黃葉紛飛的秋天,走過白雪皚皚的冬天,除去父子倆在水塘邊的一場戲,影片不再有其他的戲劇性衝突場面。依舊以一種舒緩的節奏,堅定的向前推進。那些在《岡仁波齊》中被多角度全方位展現過的磕長頭、雪山,草原,經塔、隨風飛揚的經幡,依然只在大遠景的角落可見。如果抱著“風光片”,“紀錄片”的想法來看它,顯然,你會非常失望。

其實,大多數人對於遙遠的真實是淡漠而無感的,想看到的朝聖,拉薩,藏地,都不過源自於外在的描述投射到自己的想象之中。宏大,神聖,高於日常經驗之上的高原景觀,讓我們有機會將焦慮不安的心靈需求寄託於此,進而拼命地託舉,超然,以信仰之名,將生活塗抹成靈脩之旅,似真似幻,又像是一場夢,一次精神的奇幻之旅。

《阿拉姜色》,註定與《岡仁波齊》不同的朝聖之路

影片行將結束時,羅爾基與諾爾吾即將到達拉薩,諾爾吾奔跑著爬上小山頭,遠眺群山之中的布達拉宮,此時,影片只是用一個的長焦鏡頭,以主觀視角極為剋制展示了這一所有關於朝聖的終極之地,並未再靠近。轉而回到這對父子身上——父親用熱水溫柔地給兒子沖洗著,剪去了兒子紛亂的頭髮,兒子不由自主哼起了那個溫馨的夜晚,父母親為自己唱起的《阿拉姜色》。

一曲阿拉姜色獻給你,乾了這杯美酒吧,歌聲中,這一家人,以這樣的形式,抵達了拉薩。

然而,路途的終點終究不是終點,生活不會因此終結,愛與親情,依然是我們行走路上最根本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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