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首爾、倫敦到柏林，聚光燈下的Peggy Gou自如遊走於電子樂與時尚界之間。她一直想要告訴大家，無論別人說什麼，請忠於自己。她也一直在練習如何活得輕鬆，這是一項永不停止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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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一夜之間，紐約下城所有黑膠店內最顯眼的位置，都擺著同一張唱片。唱片封面上有一張白色的雙人床，床上斜躺著一隻老虎；床下坐著一個留著黑色長髮的亞洲女孩，身穿白T恤、藍色牛仔褲，眼神和背後的老虎一樣直接而尖銳。不止紐約，柏林、倫敦、東京、上海的club裡也在同一時間放著這張名為DJ- Kicks的專輯，這個似乎是憑空冒出來的女孩以最快的速度橫掃東西半球。她叫Peggy Gou，韓國人，今年29歲。
就在短短几年前，大家似乎還都不知道Peggy是誰。她的第一張EP發佈於2016年，第一張專輯發佈於2018年，同年她已經飛舞在全世界各大音樂節的舞臺上，美國的Coachella, 克羅地亞的Sonus, 阿姆斯特丹的Dekmantel, 巴塞羅那的Sónar……你能想到的所有世界級音樂盛會都有她的份。她憑著僅僅幾張EP，拿下AIM獨立音樂獎，進入FIFA音樂單，為Off-White設計秀場音樂。再說一句，她是在神級電子樂club柏林Berghain打碟的第一位女性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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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電子樂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觸及的巔峰，年紀輕輕的Peggy在幾年之內便踩在腳下。她到底是怎樣做到的？答案還是音樂。Peggy的音樂，是一種讓人快樂的音樂，相信任何聽過的人都不會否認。她融合了pulsing house、techno、broken beats，加入抽象的舞曲編曲，悅動而明亮；許多唱段中使用韓文，更添東方韻味。一旦放上她的歌，人們的臉上總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笑容，並開始搖擺身體，讓專輯一直循環下去。她的粉絲也許是音樂節中最開心的人，他們集體在衣服上印著“Just Gou it！”
這種快樂特質，在Peggy本人身上也顯現得淋漓盡致。她的Instagram頭像是一張翻著白眼，眼鏡歪戴的搞怪黑白相片。作為一個韓國人，韓國特產的審美標準在她這裡是完全失效的，Peggy擁有一身曬得黝黑的健康膚色，厚厚的嘴唇，喜歡畫濃重的吊眼梢眼線。Peggy喜歡可愛的、色彩鮮豔的東西，現場拍攝時，她甚至自己帶來一名美甲師，利用化妝的間隙把十個腳趾甲每一個都塗上不同的顏色，少女感爆棚。她甚至建議化妝師為自己點些雀斑，“我一直非常想試試看有雀斑的樣子。”Peggy笑著說。她說起話來豪氣直爽，經常爆一點小粗口，渾身充滿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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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ggy在首爾長大，母親是生意人，父親是教授和作家，兩人都喜歡音樂，定期在家演奏吉他、歌唱。Peggy和哥哥都受到正統的鋼琴教育，8歲的時候，Peggy創作出自己的第一首鋼琴曲，她的哥哥則喜歡巴赫和肖邦。但Peggy從小就不是一個乖乖女。“在韓國，如果一個孩子不聽父母的指示，家長便覺得無所適從，他們會覺得這個孩子沒有未來，我恰好就是這樣一個小孩。因此他們把我送到了英國，他們知道我起碼需要受到教育。”14歲時，Peggy的父母把她送到倫敦，她曾有過幾位監護人，但他們的關係都很糟糕。“他們每天都把我鎖在家裡或學校裡，我當然會變壞的。我變成了個叛逆者。”幾乎每個週末Peggy都會溜到當地的club跳舞，在舞池裡，人們不在乎彼此是誰、從哪裡來、做什麼工作，大家只是單純地度過快樂的時光，這讓她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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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時，Peggy一度返回韓國居住，但她更喜歡英國的生活方式——於是她又重返倫敦，就讀於倫敦時裝學院。但是每個週末，她依舊會泡在Plastic People俱樂部或Corsica Studios跳舞。有一天，Soho區某俱樂部的推廣人看到她在Facebook上的照片，問她要不要試試打碟。那時候，Peggy已經從韓國老家的朋友那裡學會了基本的節拍，於是開始在東倫敦的The Book Club作為駐留藝術家表演，並用空餘時間自學音頻軟件，毫無懸疑地，她掛掉了時裝學院的課程。
“我的父母不准我回韓國，他們說，你知道你的學費有多貴嗎？如果你不能取得學位，就不要回來。”Peggy回憶道。當她終於取得文憑後，便立刻徑直搬去柏林追尋音樂夢想。“我的父母說，你一開始想學時尚，現在又是音樂，下一個是什麼？”Peggy央求父母，給她幾年時間，讓她證明自己對音樂的熱情。“很多人問我，你為什麼喜歡音樂？我就是喜歡音樂呀。但是人們希望我給出一個理性的分析，這是不可能的。”Peggy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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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品味和Peggy非常接近。白天，她在一家唱片店工作，晚上便回到家繼續做自己的音樂，每個週日去Berghain跳舞。她不再需要做和時尚相關的事情，生活裡除了音樂沒有其他。“音樂就是我在柏林的一切，我在那裡瞭解到techno音樂的世界，極大地提升了我的音樂品味。”Peggy說。2016年，她發佈了自己的第一張EP，事業比她預想中騰飛得要快得多，她以明快、辨別度極高的曲風立刻獲得關注，這一風格也被稱為“K-House”。她的兩首最火爆的單曲It Makes You Forget (Itgehane)、Han Jan都是以韓文演唱的，儘管西方聽眾不明白她在唱什麼，卻也絲毫不影響音樂的升溫。
“這讓我非常感動，我知道人們因為我的音樂而喜歡我，儘管他們聽不懂韓語，但那無所謂。個性永遠比你的膚色重要。”Peggy說：“我是一個長著歐洲大腦的韓國人，但有時候我也非常的‘韓國’，我非常瞭解東西兩種文化，我想我是個均勻的混合物。說到底，我就是我。”
時尚品味亦為她大大加分。早期做DJ時，Peggy也學其他DJ一樣穿低調簡單的黑色T恤、長褲，以此證明自己對音樂本身的關注；但是很快便放棄了——她決定大膽地表現自己。於是你看到Peggy穿著露背短上衣演出，盡情露出後背星星點點的小紋身，或者穿印滿LV logo的闊腿褲、性感的吊帶裙，層層疊疊誇張的首飾、墨鏡……據說她有超過400多幅墨鏡。Peggy的Instagram賬號擁有一百三十多萬粉絲，這在電子樂界堪稱奇蹟，要知道元老級電子樂隊Daft Punk也只有四十多萬粉絲，難怪有人戲稱她為時尚博主，對此，Peggy笑道：“等一下，我可從來沒想過當一個blogger，但是他們這樣叫我，我也很開心。”
一次小型演出上，Peggy結識了LV藝術總監Virgil Abloh，Virgil問她有沒有興趣創立自己的時尚品牌，Peggy說：“我可不是服裝設計師，我只是享受打扮自己。”Virgil回答：“我不需要另一個設計師，我想要你的視野（vision）。”於是，Peggy夭折在倫敦時尚學院的時尚生涯在兜轉一圈之後獲得重生——2019年，她在意大利奢侈品集團New Guards旗下創辦了街頭潮流女裝品牌Kirin。Kirin在韓文中是長頸鹿的意思，長頸鹿是Peggy最喜歡的動物。品牌風格恰如Peggy本人，活力、明亮、富有趣味感。同樣在2019年，Peggy創立了自己的唱片品牌Gudu，旨在為前衛、卻還沒能得到關注的電子樂人發聲。“很多我所仰望的音樂人需要站到聚光燈下。”Peggy說：“我希望支持藝術家，給他們所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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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ggy的右大臂上有幾行英文紋身：Don't Winter, Don't Spring, Don't Summer, Don't Fall.（不要冬天，不要春天，不要夏天，不要秋天/跌落）”借用英文“fall”的雙重意義，暗示自己堅強，不要摔倒。2018年，Peggy在全球演出共超過200場——意味著不到兩天就有一場演出，Peggy不是在演出，就是在飛往演出的路上。2019年，這個瘋狂的數字並沒有減少，Peggy終於承認，自己衝得太快了，需要慢下來。
“我很累，我實在累壞了。我在同一段時間內做了太多事情，消耗了太多精力。最近我經常生病，三個月內病了三次，免疫力下降得厲害。2020年我要慢一點，發行我的新專輯，但是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瘋狂地巡演。”Peggy笑著說：“藝術家有時候需要什麼也不做，才能創造出新東西。”
談到未來，Peggy說：“我不會告訴你，我要做給你看。”她的眼中閃爍著英雄夢想。讓我們祝這顆明亮的新星保持閃耀。
D：你在倫敦時裝學院的大學時代是什麼樣的？
G：我只能說，大學什麼也沒教給我。這不是負面的定義，倫敦的大學所教授的並不是特別的某種技術，不是如何做衣服、穿衣服，他們所教的全部只關於你自己。他們幫助你尋找你自己。在韓國，教育的結果非常重要；而在英國，過程是最被看重的，人們想知道你創作的原因、方式。我曾經被教育要努力地得到一個漂亮的結果，但是我發現在英國，也許某位同學的創作成品並不算好，但他的製作過程非常棒，於是我也開始學著重視過程。大學教給我如何尋找、保持獨立的自我。我明白自己需要解決自己的問題，自己的未來也要自己來選擇。
D：你對酷的定義是什麼？
G：如果一個人瞭解自己，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的東西，喜歡什麼樣的東西，並忠實於自我，那麼我認為這個人就是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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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你第一次去club是什麼時候？
G：當我的年齡剛到被允許去夜店的時候，我就開始泡在裡面了。好吧，實話是，我還沒到年齡的時候就已經經常去了，你總能找到辦法。我第一個戀人是一個DJ，所以我很早就去了。
D：我猜你是個享受成名的人。
G：是的，我從小就明白自己是那種想要站在聚光燈下的人。出名必然有得有失，但是這是在你下決定之前就應該覺悟的事情。比如社會輿論並沒有帶給我過多的壓力，因為我明白這是必須承擔的。我當然會讀評論，看到無端的批評時也會很生氣，但是關注你的人越多，自然就會產生越多討厭你的人，所以我不斷學習如何忽略負面信息，不把它們看作是針對我個人的攻擊。總體來說，我喜歡出名，名氣也帶我很多積極的能量，比如我變得更加有信心。我很酷，我的粉絲也超級酷，他們從來不會過度關注我。我依舊在練習如何活得輕鬆，這是一項永不停止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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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你是如何決定成為一名DJ的？
G：我一直喜歡音樂，我是那種從小就帶著隨身聽，一邊聽K-pop，一邊跟著音樂扭動的孩子。我爸爸有一段我小時候跟著音樂唱歌跳舞的錄像。2009年時，我相處的第一個戀人也是一名DJ，我看到他是如何準備音樂、如何演出的。我不是那種喜歡到處分享流行歌曲的人，所以當他和他倫敦的朋友發現我不僅僅是喜歡聽音樂，而且是認真地收集歌曲時，他們問我，嘿，為什麼你不試試看偶爾打碟呢？於是我試著DJ，當我開始放歌時，我的心跳加快。我立刻明白，這是我想做的事情，我想玩音樂而不是搞時尚。
除了一開始有朋友教給我打碟的基本技巧以外，我幾乎是自學成材。因為我相信DJ這件事完全關於你自己。你要去挖掘你想放什麼音樂，什麼音樂對你有意義，什麼樣的歌曲適合你的觀眾。一開始我總是揹著唱片到處跑，我可能是最後一個使用實體唱片的人，現在我使用數碼產品了。我也很努力，機會只會發生在努力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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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J是一個以男性為主導的行業，你是否曾受到不公的對待？
G：我總是告訴別人，我不喜歡被稱為女性DJ，因為這個稱呼本身就帶有歧視性。的確有很多蠢貨會覺得，哇，女生也可以打碟，但是目前的時代已經非常好了。我的確經歷過不少事情，但是我不想去談論它們，我想人們都已經知道再也不能小瞧女人了。我覺得我們正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上。
D：你的音樂廠牌Gudu以簽約音樂人為主，尤其是亞洲音樂人以及女性音樂人。能否描述一下你選擇聚焦這些人群的主要原因？
G：支持亞洲音樂人和女性音樂人是我建立Gudu廠牌的目標。目前我們正在準備第三張唱片，我請很多韓國樂手發給我demo，遺憾的是目前還沒有找到我喜歡的。我的確非常希望支持他們，但是尋找滿意的音樂人並不容易。我希望找到能夠打動我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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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在全球各地的巡演中，有沒有哪些地方或是活動令你覺得特別的？
G：我喜歡英國、荷蘭、意大利，澳大利亞、印尼……太多有趣的巡演。我猜最大的市場在英國。讓我終身難忘的演出有巴黎的We Love Green音樂節，還有美國加州的Coachella音樂藝術節，我今年還會去。
D：你的音樂帶給人快樂。你覺得自己是一個樂觀的、快樂的人嗎？
G：我認為我很快樂，我很感激我所得到的機會，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有時可能會變得很抑鬱，但總體來說，我是個積極的人。近期我喜歡打拳擊。我喜歡出汗，以此發洩壓力。但我還在尋找適合我的冥想方式，尋找我心靈的棲息地。
D：看到你成為世界舞臺上的新星，我們覺得挺自豪。你有什麼想對崇拜你的亞洲孩子們說的嗎？
G：作為亞洲人，我很驕傲。我認為亞洲人最美好的一點，是當我們看到其他亞洲人時，我們會立刻與對方接觸、溝通，並支持對方。我是韓國人，但這並不重要，我對中國人、日本人，以及所有亞洲面孔都抱有同樣的親切與好感。當你們告訴我，我讓亞洲人自豪時，我很開心。
我一直想要告訴大家：嘿，不要管別人怎麼說你，做你自己。
Dazed Mag
攝影: Mok Jungwook
監製: Shen
造型: Shen / Ting
文字統籌: 夏寒
撰文: 曹鴿子
化妝: Eunbee
髮型: Kang Rina
製片: Cho Hyeran
造型助理: 安如
設計: Anth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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