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的鏈鎖與地獄少女

地獄少女是需將三個季度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的,通過設置一出出充滿著怨與恨的情境來探討復仇。

作品中的每一出復仇情境並不是在簡單的講訴惡者(受咒者)被流放入地獄了這樣直白的故事——而是以一個季度作為一個位面層層漸進讓人思考復仇這一行為的意義、價值。(此處的復仇僅僅特指將受咒人流放入地獄)

每一季度之中則通過重複的句式(情境)來將每一季度之間較為散亂的單元劇聯繫,同時也通過這重複句式(情境)的漸變來將真正想要敘說的話語展露。

①在一道中——————————————————————————————————————

一道中重複的句式(情境)之一:人世間稱之為緣分的絲線,糾結纏繞,宛如那脆弱可悲的彼岸花。憤怒、感傷,終日以淚洗面,在午夜零時的帷幕下,為你洗刷不能昭雪的怨恨。一道的故事也相應的與這一情境對照著——都側重於敘述受咒者對委託者的暴行及受咒者(惡人)最終都被制裁(被受委託人委託的地獄少女流放到地獄)如此這般善惡終有報的故事。委託人遭受受咒者的暴行,其憤怒,其感傷,其終日以淚洗面——故而在最後,他們都選擇瞭解開稻草人的紅線以願昭雪怨恨。

其中貫穿這一道的人物——柴田父女,柴田父女是作品用於探討、映照復仇行為兩面性的重要擔當。在一道里借父與女對復仇的不同看法與爭執來為觀者向作品想要述說的話語引路——

柴田鶇所述若不復仇便走投無路,若不復仇怨恨便無法消除——柴田一所述即使復仇也沒有人能得到幸福——先是由此描繪復仇最淺顯直白的矛盾兩面。

另一層面,在閻魔愛交付稻草人時對委託人訴說的話語這一重複情境中則初步體現了"復仇的正義與非正義性"的矛盾——"如果你真的想消除怨恨的話,就解開那條紅線吧。只要解開紅線,便正式與我締下契約,你所怨恨之人將會馬上被流放地獄。不過,消除怨恨之後,你自己亦將付出代價——害人終害己,在你死後,你的靈魂也將墜入地獄。無法升入極樂淨土,你的靈魂將飽嘗著無盡的痛苦,永遠徘徊。雖然這是你死後的事了。即使這樣你也願意嗎?之後的事情就由你自己決定了。"這是與劇中亦重複出現的句子"以罪孽掩蓋罪孽,怨恨由此而生"相照應的是對委託人(被害者)與受咒者(惡人)雙方說的雙關語:既是訴說給受咒者(惡人)——為了一己之私而傷害他人(被掩蓋的罪孽),用聽上去大義凜然的謊言來掩蓋、模糊事實或語言控制被害者(如你之所以被暴行,你之所以是被害者其實都是你的錯,這些暴行是你犯錯應得的)(這是用以掩蓋罪孽的罪孽),

那麼怨恨由此而生,終遭被害者不惜自身墜入地獄將自身流放地獄的因果——害人終害己。同時也是給予委託人(被害者)的勸言——用復仇(罪孽)掩蓋他人的罪孽(暴行)這種行為和受咒者(惡人)的加害暴行在本質上是沒有太大區別的(都可算作罪孽,都是一己之私的行為,過後,或許亦有新的怨恨便從中而生)。"——害人終害己,復仇或許亦不能將自身救贖。這是與一道的落幕語一致的:"只要結果好便萬事大吉,傷口若是能癒合便好了,不過一旦醒悟過來,新的傷口還是一樣疼痛,到頭來,還是沒有終結啊,新的傷口,比原來的會更…"當被憤怒攥緊心靈便無暇思考其他,所能見到的世界將會變得狹隘,而此時以求平息憤怒而進行的復仇亦將偏頗。由此,一道中這一出出復仇劇的主旋律中最初的不贊同復仇的影子便浮出水面了。

不過只是不贊成復仇仍然有許多事情無法解決。就像程序正義沒有完善的保障便會成為空中樓閣,就像惡人的暴行或許不會因言語的譴責而放緩、止步一樣,復仇亦是如此,作品以佔比重多的篇幅來描繪復仇的負面性,但於此之外便如上述柴田鶇所說"若不復仇便走投無路,若不復仇怨恨便無法消除。"——所以即使柴田一屢屢勸阻,往往委託人最終依舊會拉下了復仇的紅繩——

若暴行不會停歇,委託人亦不懼於付出自身墜入地獄的代價亦要以復仇之名擲下"裁決"——所以交付稻草人時的結語才是"即使這樣你也願意嗎?之後的事情就由你自己決定了。",所述之語僅為衷心的勸語。


②在二籠中——————————————————————————————————————

二籠中重複的情境:"飄忽不定的罪孽之影,可悲的宿命,迷失的道路。因憎恨和被憎恨而破碎的兩面鏡子,是雙重的枷鎖,在交錯的時光和黑暗中浮現,願為你洗刷無法昭雪的怨恨"在二籠的前半中相對一道中增加了大量被害者進行地獄通信後的敘事,故事大多是帶著悲傷的色彩的。後半則是作為一出悲弘的大篇章,也在此首次出現委託人亦成為了受咒人這一狀況——自一道中暗面上對復仇亦是罪孽的警語後首次將對復仇這一行徑亦是罪孽置於明面。無論委託人或受咒者,亦都是罪孽之影——兩者並無太大差異——些許時刻甚至是二位一體的。憎恨與被憎恨的兩者間,被不可控的情緒佔據意識的兩者間,本完好的兩面鏡子便因此而受傷破碎,破碎的殘片上所映照的身影模糊而支離,更無法看清對方的真實樣貌與思念,縱綺麗之花,映照出的亦只剩猙獰的面紗。這不可控的情緒化身為束縛兩者邁向未來的枷鎖,被此所縛的人們便僅僅只能像紅林拓真所處鎮上的居民般唯有在地獄與人間地獄這二重地獄中徘徊迷失了。被過載的情感佔據而無法以理性意識認知事物的委託人,那為了一己之私(如上述的貪婪、憤怒、恐懼)而結下復仇之約的委託人,若任由身心沉浸在怨恨之中,終將會長出那受咒者(惡人)的犄角吧。

這是對復仇的另一位面上的探討,著重刻畫了被複仇所盲目而迷失的可怖之處,同時承接延續了"復仇是如何讓怨恨的鎖鏈一直持續下去的"、"為什麼復仇無法孵育出任何美好的事物"。這是作品對於不支持復仇行徑的再一著墨。

落幕時分,閻魔愛,作為被勒令在四個世紀裡不斷見證怨恨衝突的地獄少女,以隱忍剋制這份帶有一己之私色彩的情緒給出了她的答案。也在這裡,閻魔愛成為了比委託人與受咒人都更為高等的存在——她,希冀著籍此斬斷仇恨的連環,對受咒者(惡人)的暴行無法原諒,但也要,不得不,剋制這過載的情感。但,與觀者所期待的不相一致的是,這出宏偉的終曲的目的地,飄散著那被踐踏的綺麗的理性之花零落的花瓣。這份自我犧牲式的崇高,所到達的終點所能見到的唯獨僅剩那無邊的悽美,是那令人感到悲傷與沉重之景,畢竟,那可是構建在生命本身不可抹去的重量之上的呢。在那落下的帷幕彼方,依舊不變的,是那受咒者(惡人)受到制裁的因果——這樣就足夠了嗎?崇高將至之處滿溢著哀傷,還應該,還需要崇高嗎?那麼又該否定這份崇高嗎?悽美非人們所祈願,其之美並非源自於其之悽,那是對引力下掙扎高飛的身影的惋惜,那是對夜空中閃耀的天蠍之火的敬重——人們祈願的,簡單的美好便足夠,並不需要淒涼來為其點綴。該如何做呢?答案的探討,作品中以基於人類文明上的第三方之法律作為輔佐粗淺的敘述了一些,如代替了閻魔愛制裁受咒者(惡人)的結局,但那株文明之光依舊不足以照亮整個世界,仍有著無數的蠍子在那文明之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燃起天蠍之火——對於這個問題的探討,除此之外更多的內容,作品則將之遞給了不屬於受咒人與委託人的第三方(觀眾)來思尋。③在三鼎中——————————————————————————————————————

三鼎中重複的情景:"三者三途三岔路,分離之路。原守護之路,是自己,是他人抑或是黃泉之夢。衣皺紛亂即三鼎,阿鼻之宴永不散席。撕裂時間,敞開門扉,無法消失的怨恨,便將雪除。在三鼎中輪入道指出此三岔路為怨恨、痛苦、嫉妒,迷途的世人邁入此道便可能上演一出永不散席的阿鼻之宴——而在此情景轉折中,不再像一道二籠一樣需以復仇昭雪怨恨。亦在三鼎中,當御景柚木想要從地獄少女化身為委託人時將受咒人流放入地獄時,人面蜘蛛點出了沒有被授予裁決的權力的存在這一概念。

受三鼎之情緒所染,若二籠之殘鏡一般——情緒衝昏大腦,意識不再理性,看不清事物的原貌,無法知悉這條道路會通向何處,在情緒的魅惑與時間的惡作劇下不知不覺參與阿鼻之宴,最終嘆息悔恨。如此之人是不被授予裁決的權力的。

在這三鼎謝幕時分,這對於復仇的探討也劃上了句號。人類,是精神情感複雜的生物;是時常不滿於現狀具有自我慾望及較其餘生物具有更高的自我慾望表達能力的生物,這時常構建文明,推動文明,亦時常破壞文明,阻礙文明。那是受咒者之貪婪;是時常憤慨於現實(環境)擁有價值觀且較其餘生物擁有更高的以此改變現實(環境)的能力的生物,這時常制裁無理不公的怨恨,亦時常孕育無理不公的埋恨。那是墮為受咒人的委託人;是承接了先祖生存的智慧對可怖之物心存畏懼的生物,故而對不可控的事物會企圖逃避,這時常帶來心靈的慰藉或軀體的安全,那是柴田一對妻子之死最先脫口而出的是"這…這不是我的錯"這等逃避而帶來的暫且的安心。亦時常將自身引入不可挽回的境地,那是居民懼於自身將下地獄的懲罰而傷害閻魔愛這等逃避而沒入的掙不脫的沼澤。

害怕於犯錯所要承擔的重量,恐懼於懲罰所帶來的痛楚,全身心染盡憤怒與慾望的顏色。本就於狹縫中前行,仍如此被情緒所盲目的世人,滿身瘡痍都已是最好的終曲。執意復仇的世人,請務必不被"當下"的情緒所盲目,請務必剋制那難以控制的衝動,請務必撕裂時間縱覽其背後的光景——敞開門扉將自身之鏡拼接如初,去知悉事物的原貌,這樣,才能免於醒悟時分驚覺新的傷口一樣疼痛,才能躲開復仇過後發現傷口亦未癒合的流矢,才能避過情緒的波瀾過後的嘆息與悔恨。請務必,掌控那過載的情緒冷靜些許後嘗試尋求更優解,在那之中,尋覓能夠癒合傷口的療藥吧——或許,原本的怨恨至此亦已雪除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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