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春節檔期，因為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餐飲、影院、旅遊等一眾線下娛樂行業都經歷了一場堪比“速凍”級別的嚴寒。與之相對的是，以遊戲行業為代表的線上娛樂業卻逆勢上揚，迎來了一個小陽春。
以表現格外耀眼的手遊行業為例，根據伽馬數據近期發佈的《2020年一月移動遊戲報告》，2020年春節期間（7天），中國移動遊戲市場規模比2019年的春節假期增加了32.9%。
在報告中的多份春節期間遊戲流水榜單中，作為上海土生土長的互聯網公司，上海米哈遊網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米哈遊”）旗下的主力產品《崩壞3》多次上榜，並在“春節期間流水較1月初流水增長率TOP10”榜單中位列第一。
在周到記者對米哈遊總裁劉偉的專訪中，劉偉直言，疫情確實給遊戲行業帶來了一定的利好，但這種利好只是短期的。
從中期看，遊戲公司的研發節奏已經因疫情影響推遲了一個月以上。而如果把眼光放長遠，遊戲行業必然跟整體的國民經濟以及民眾消費信心捆綁在一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疫情確實帶來了短期利好
3月13日下午，節後復工已近一個月，米哈遊的復工率也達到了九成以上。為了追趕被疫情推遲的進度，大大小小的協調會從早到晚從未間斷。
公司裡的十幾個會議室成了員工們的必爭之地，每個會議室門口的記事板上都寫著預約人的姓名和預約時間。
□繁忙的會議室
作為米哈遊的總裁，劉偉並沒有獨立的辦公室，他的工位就在開放的辦公大廳的一角。為了給採訪騰出一間會議室，他協調了好一陣子，最後只能在一間只有半小時空檔期的會議室“先聊上一會兒，之後再換地方”。
談起旗下產品《崩壞3》在春節期間取得的耀眼成績，劉偉平靜地表示，基本都在預期範圍內。
□米哈遊總裁劉偉
“春節假期，對於遊戲行業而言，本來就是一個傳統的旺季。很多遊戲都會在劇情、角色、玩法、消費內容等方面推出重磅的更新，這是遊戲行業在春節期間高增長的基礎。”據他介紹，《崩壞3》也在春節期間推出了中國水墨風的新角色，並深受用戶喜愛，所以他們對流水的增長並不意外。
至於疫情是否對遊戲行業帶來了利好，劉偉坦言：“在今年春節階段，疫情對遊戲行業確實有一定的推動作用，核心是把假期延長了，傳統的假期只有7天，今年至少延長到了14天。”
他進一步表示，在往年，7天假期一結束，遊戲的在線數據和用戶消費都會出現斷崖式下降，基本就只有假期水平的一半。而今年因為假期的延長，各項數據的下降都放緩了很多。
“有一種觀點認為，因為線下娛樂項目的全面停滯，很多人只能被迫在線上消磨時間，所以在原本的春節7天假期階段，遊戲行業也因為疫情獲得了很大的增益。”劉偉表示，從米哈遊自身的情況來看，這種觀點並不成立，“在7天假期的階段，我們的流水跟往年比並沒有明顯的變化。”
他說，如果用折線圖來直觀反映米哈遊在春節期間的流水，今年和去年相比，折線能觸及到的峰值差異並不大，只是下降的坡度要緩和很多。“我們吃到的紅利主要是春節效應隨著假期的延長而有所遞延。”
“但是，不排除像《王者榮耀》這種帶有社交屬性的頭部遊戲，在整個春節假期都能夠把疫情造成的影響變成自身的增益，”劉偉補充說，“線下娛樂停滯確實使得人們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線上，但能夠吃到這一紅利的，基本也就那幾個現象級的遊戲。”
遊戲公司做不到在家辦公
當頭部遊戲在這次春節假期賺得盆滿缽滿的同時，也有大量處於初創階段的小微遊戲企業面臨著生存危機。
“事實上，只有那些已經有成熟線上產品的遊戲公司，才有機會吃到今年假期延長的紅利。”劉偉說，對於那些產品尚在研發階段，或者已經研發出來，但還沒來得及推廣的小微遊戲公司而言，疫情帶給它們的只有負面影響。
不同於餐飲、影院等純線下娛樂業的全面停滯，遊戲行業在這次疫情中之所以能夠一定程度的倖免於難，是因為它們的業務在線上展開。“但是，”劉偉強調說，“業務背後的人同樣需要在線下工作。”
“在復工這一點上，疫情是怎麼影響其他行業的，就怎麼影響遊戲行業。”他表示，對於初創階段的遊戲公司而言，疫情影響了它的復工、招聘、推廣乃至融資，最終可能會決定它的生死存亡。
像米哈遊這樣有成熟產品的規模企業，有一定的抗壓能力，疫情對它的直接影響是由於復工時間的推遲和復工後無法高效運轉，產品的整體進度都受到了極大影響。
□米哈遊復工的員工
“對於整個遊戲行業而言，疫情帶來的假期紅利只是暫時的，結合小微企業的困境以及疫情對公司工作節奏的影響，就很難說疫情是利好遊戲行業了。”劉偉說。
很多人都認為遊戲公司作為互聯網企業，即使在疫情期間，也可以通過在家辦公的方式開展工作。聽到這種觀點，劉偉無奈地搖了搖頭。
“已上線遊戲的維護和運營受疫情的影響不大，但這只是公司業務很小的一部分，研發才是遊戲公司佔比最大的業務。事實上，這部分工作很難通過遠程辦公實現。”他說。“在我們公司，研發的很多環節都涉及到美術素材，包括3D模型、動畫等，這些工作只有在公司內部的平臺上才能進行。”
這些工作一方面對電腦配置有極高的要求，一方面需要用到公司內部的遊戲引擎去檢驗效果，更重要的是，大量涉及到知識產權的保密內容只能在公司的設備上運行。“對很多同事來說，到公司辦公是開始工作的必要條件，在家辦公幾乎沒有可能。”
2月10日剛復工的時候，米哈遊的很多員工因為外地返滬或身體不適需要居家隔離14天，真正到崗辦公的員工人數不到三分之一，而整個公司的工作效率連這個比例都沒有達到。
“像大型商業遊戲的開發，都是一環扣一環的。比如一個遊戲人物的產生，先要有一個人設計出人物角色，在交給下一個環節3D建模，之後再有人做動畫特效，而且上下環之間還要不斷地進行溝通和調整。”劉偉說，“但凡有一個人不能到崗工作，整個鏈條就可能處於停滯狀態。”
同時，公司的產品都採取大項目制，像《崩壞3》這種主力產品的團隊規模將近400人，而像米哈遊今年重點推出的新作《原神》的團隊更是超過了400人。
劉偉表示，這些團隊的很多工作都需要當面協作，並且各個鏈條間多有交集。“復工當天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到崗，很多鏈條是斷的，公司的效率也只能用支離破碎來形容。”
疫情對遊戲行業的負面影響在發酵
直到3月中旬，米哈遊整個公司的到崗率才恢復到了九成以上。“最近這一週才算是恢復了常規化的工作，而這距離年前的復工計劃推遲了一個月以上。”
與之相對應，公司內大量產品的研發和推廣都被推遲了至少一個月。這些影響彙集到具體事件上，就是米哈遊近幾年最重頭產品《原神》的再臨測試，從2月中旬推遲到了3月中旬。
據劉偉介紹，因為防疫措施採取得較早，和其他公司相比，米哈遊受到的影響相對還小一點。
“去年12月的時候，我們公司有不少同事被感染了季節性流感，所以我們的警惕性一直都很高。”他說，公司很早就採購了口罩和消毒水等防疫物資，復工後的物資供給始終很充足，前三週到公司辦公的同事每人每週能領到15個口罩。
而且，早在1月20日，米哈遊就在全公司範圍內發佈了防疫措施，“比如勸阻湖北的同事回家過年，如果有同事回家會經停湖北地區，我們都建議大家改簽，產生的費用一律由公司承擔，當時國家還沒有出臺退票免費的措施。其中勸下來的湖北同事大約有50人。”
復工之後，米哈遊還為員工統一提供午餐和晚餐，並鼓勵員工打車上下班，費用由公司報銷。
公司的運作基本恢復正常後，疫情的發展依舊牽動著劉偉的神經，“從長期來看，疫情對遊戲行業的負面影響會不斷髮酵。”
“因為我們對自身的定位是一家原創動漫公司，遊戲只是我們基於動漫IP開發的產品之一，所以我們公司的推廣策略更偏向於以內容為核心，而不是單純投放硬廣。”據劉偉介紹，基於內容的推廣，就需要去跟人接觸，向感興趣的人展現自己的IP故事，所以在米哈遊的市場營銷比重中，線下推廣佔了三成。
而受疫情的影響，線下推廣基本處於停滯狀態。“像《原神》這種國際化的產品，通過展會出海是關鍵的一步，但現在隨著海外疫情的擴展，上半年的展會基本上全部取消了，包括遊戲界最權威的專業大會美國國際遊戲開發者大會（GDC）。”
劉偉進一步表示，展會上有大量的資深玩家和全球的專業媒體，通過展會的渠道，遊戲公司既可以使自己的新產品得到有效曝光，也可以高效地跟廣告商、KOL等潛在合作伙伴接觸。
“因為疫情，展會這一塊幾乎沒有了，我們的推廣渠道受到的影響不小。”他不無擔憂地指出，“如果海外疫情得不到控制，可能下半年的展會也會受到影響。”
對於疫情利好遊戲行業的說法，劉偉覺得提出者的目光有些過於短淺。“先不論疫情在當下已經對遊戲行業產生的負面影響，如果把目光稍微放長遠一些，疫情長期得不到控制的話，經濟起不來，民眾消費信心不足，遊戲行業不可能獨善其身。”
同時，在他看來，遊戲行業畢竟是個內容產業，行業的發展最終還是要回歸到能做出好的內容，而不是寄希望於外力帶來的利好。“像米哈遊，如果不能持續開發出有文化屬性的遊戲產品，再多的利好都好不了。”
閱讀更多 新聞晨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