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日記——一個美國記者在封城下的意大利的經歷

55歲的埃裡克·萊曼(Eric Lyman)是一名自由撰稿人,美國籍,長期生活在意大利羅馬。

意大利舉國封城,他也被困在這座歷史名城。自我隔離期間,萊曼觀察到一些現象,他自己也出現低燒——檢測結果是感冒。

萊曼把自己所見所聞和所經歷的,寫了一篇特別報道,發表在13日的《今日美國》(USA Today)網站。文章雖沒有什麼內幕或震撼場面,但可從中對意大利和羅馬情況瞭解一二。

筆者因此編譯此文,與讀者分享。


羅馬日記——一個美國記者在封城下的意大利的經歷

米蘭街頭 (圖/usatoday.com)


引子

這二十年,我一直生活在羅馬。過去幾天,這座城市的變化,超過了之前二十年的變化。

每個人都知道羅馬是個美麗的城市,這裡還有美食和無與倫比的文化。但我最喜歡的,是這座城市給人感覺就是個友好的大型社區。

你碰見了熟人,大家互相親吻,親熱地勾肩搭背。

“你好”,有人跟你打招呼,“來杯咖啡嗎?”

星期一,因為新冠病毒,羅馬封城了。星期三,措施進一步收緊。和平時期的歐洲,還從未見過這麼嚴厲的措施。

很快,迴盪著笑聲和狗叫聲的披薩店變得靜悄悄。遊客消失了。博物館,餐館,教堂,名勝古蹟,學校,電影院和咖啡店都關了門。

體育比賽也都取消,婚禮和葬禮成了非法行為。誰也不能走出家門,除非有簽字文件證明他們知道出門的風險。街上行人低著頭,彼此之間保持足夠距離。

羅馬不再是羅馬。

對我來說,變化在前幾天就已開始。封城消息傳來時,因為擔心感染病毒,我已經在自我隔離。

3月4日 星期三

我從米蘭坐火車回到羅馬。

米蘭是意大利充滿活力的經濟首都,但我離開之時,這座城市已經癱瘓。我和當地的商界人士聊了聊疫情爆發將對他們經濟造成的影響。

“會過去的。”店主皮埃特羅·塞盧羅告訴我,“現在很困難。人們很害怕。我們只需要堅守,等待這一切過去。月底再來吧。”

在此前一天,意大利衛生部宣佈,意大利已有2263人感染,比前一天增加了500多。死亡人數已達79。

絕大多數感染者是倫巴第地區或附近的人。

米蘭也屬於倫巴第地區,不過米蘭感染的人不多。


羅馬日記——一個美國記者在封城下的意大利的經歷

羅馬的一個汽車站 (圖/usatoday.com)


3月5日 星期四

回到羅馬,我參加了一個非正式的外交活動。

活動上,我碰到一名聯合國糧農組織駐羅馬的高級官員。為了避免被感染,他拒絕和任何人握手,改為碰肘致意。

不過喝了一點之後,在離開活動之前,他又和每個人握手告別。

本來,為了紀念文藝復興大師拉斐爾逝世500週年,羅馬已準備舉辦一個世界級的展覽,展出迄今收集到的拉斐爾作品,數量為單次展出之最,並計劃今天開幕儀式。但開幕式推遲了。


3月6日 星期五

今天,意大利第一次出現所有20個地區都有病例的情況,全國有3916人感染。但羅馬所在的拉齊奧地區只有54例。

米蘭面臨的問題,顯得很遙遠。

我前幾天都沒怎麼睡,今天早起感覺嗓子有點灼熱,還有點低燒。吃了點布洛芬,我繼續在家辦公。


3月7日 星期六

54歲的拉齊奧大區主席、民主黨領袖尼古拉·辛加蕾蒂據說感染了新冠病毒。

他在社交媒體上貼了一段視頻,在視頻中說,“嗯,我也中招了。”他說自己沒什麼大問題,繼續在家辦公。

下午,我電話採訪了馬西莫·加利,一名意大利頂尖病毒學家。

採訪最後,我問他辛加蕾蒂是不是過分小心了,他說:“當然沒有,任何人只要有症狀就一定要檢測。這是嚴肅的事。”

我告訴加利,我的嗓子灼痛,已經發展成輕微咳嗽,體溫也略高於正常。他立即就勸我去檢測。

檢測本身很簡單:嘴裡含一個棉籤,測量血壓和體溫。十分鐘後,我就出來了。

醫生告訴我,回家呆兩三天,就會等到結果。

等待是很艱難的。

我很糾結要不要把情況告訴我遠在弗羅裡達的母親妮維斯。

母親是多米尼加人,已經80歲了。我擔心她得知情況會反應過度。

不過我又想到,如果家裡人生病卻不告訴我,我會責怪他們。

我把情況告訴母親後,她哭了,就像我被判了死刑一樣。1960年代,我還是個嬰兒時,我三歲的哥哥死了。母親隨後竭盡全力,說上帝不會把她的兩個孩子都奪走。

第二天,母親決定請她的教會為我祈禱。

3月8日 星期天

一大早,意大利總理孔特下令,意大利北部實施封城措施。這一地區,人口1600萬,佔全國人口四分之一,經濟產量佔全國一半。

命令生效前幾個小時,風聲已經傳出,大批本地人開車或坐火車前往南方。一名女子花1500美元打車從米蘭趕到羅馬。

毫無疑問,南下的人中有病毒攜帶者。

母親從教堂做完禮拜後,打電話告訴我,她在佛羅里達和多米尼加的教會都在為我祈禱。可以聽出來,母親的聲音明顯在發抖,不過她說,她的“心”告訴她,我將會沒事。

晚上,意大利全國27所監獄發生騷亂。因為官員們宣佈暫停探視,關於保釋的聽證會也延期。騷亂導致10人死亡,建築物被毀,一些預警被扣為人質。

這是意大利歷史上範圍最廣的監獄騷亂。


羅馬日記——一個美國記者在封城下的意大利的經歷

一場沒有觀眾的意甲聯賽:AC米蘭對陣熱那亞 (圖/usatoday.com)


3月9日 星期一

我可以最早於今天得知檢測結果,但是沒有消息。

在羅馬時間大約上午11點,母親給我打了電話。當我告訴他還要等幾天才有檢測結果時,她沮喪地嘆了一口氣。

早上,我在家接受了加拿大一電視臺“你的早晨”節目的直播採訪。與疫情最新發展情況相比,主持人對我身處隔離狀態下有什麼感受更感興趣。

最大的新聞發生在晚上10點左右。孔特宣佈全國封城,從第二天早上開始實行。餐館和咖啡店必須在下午六點前關門。

但總的來說,規定很模糊:人們可以出門嗎?超市營業嗎?怎樣執行封城令?

儘管我處在隔離狀態,我還決定出門,到一個幾英里外、24小時營業的超市,購買物資,增加儲備。

我到那裡時,人們已經排了長隊:一名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只有別人出來,我們才能進去。我離別人遠遠的。

大約排了一個小時,我進了超市。


3月10日 星期二

在準備接受“你的早晨”節目採訪之前約半個小時,我又給醫院打了電話。

“等一下。”護士說。我在電話裡能聽到翻紙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她說,“萊曼,你想讓我揭開謎底嗎?好的,我告訴你吧。你沒事,你只是感冒。”

在做檢測之後,我一直保持冷靜,而且也告訴我的朋友們保持冷靜。但這個好消息還是像巨浪一樣衝擊著我。我哭了。

當時佛羅里達已經是半夜了。但一分鐘後,我還是想讓我的母親一醒來就知道這個好消息。

我用西班牙語給她發信息,“我沒事。他們已經告訴我檢測結果,我只是感冒。”

過了一會兒,我接到“你的早晨”的電話,進入直播。

節目的每個人,包括一些我從未與之交談過的人,得知我的檢測結果後,都為我鬆了一口氣。採訪很快就結束了。

在直播時,我收到了信息,但當時沒時間看。那是我母親發的信息,時間是她那邊的凌晨5點34分,當時她還醒著,等我的檢測結果消息。

“感謝上帝一切平安,”她寫道(也是用西班牙語),“我的‘心’沒有錯。繼續照顧好你自己,早日擺脫感冒。我感到如釋重負。再談。愛你。”

“哦,媽媽……睡吧。”我回複道,“我也愛你。”


羅馬日記——一個美國記者在封城下的意大利的經歷

羅馬的聖彼得廣場 (圖/usatoday.com)


3月12日 星期四 (原文無11日——譯註)

前一天晚上,孔特宣佈加強封城措施。

所有商場必須關閉,雜貨店和藥店除外,還有比較奇怪的是,香菸店也可以開。警察將會查看街上行人的證明文件。

截止今天,意大利死亡人數已達四位數,1016,感染人數為12839,治癒人數為1258。

這是第一次早上我不能去隔壁的咖啡店。我去遛狗,也不敢遠離家門。

下樓時遇到一名女士,多年來我們見面都互致問候,不過這一次她在樓梯下遠遠等我下樓,避免靠近。

下了樓,我跟他說“你好”,她眼望別處。

那一刻,我開始悼念那座我認識二十多年、卻已經消失了的城市。

(錢克錦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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