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頭常常出沒於大霧瀰漫的清晨，提著那支跟隨他已經半個多世紀的土槍，翻山越嶺，走村串巷。霧對他來說僅僅只是一層玻璃紙，透過它，哪兒是山，哪兒是水，哪兒是樹林，哪兒是竹園，哪塊山腳下有什麼洞，洞裡藏著什麼野物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
老秦頭的土槍用學名就叫老套筒，是老秦頭年輕時自己做的。一根長長的鋼管烏黑髮亮，靠槍托的部位呈現著一層厚厚的老黃色，那是由於經常不斷的火藥燃爆而印下的滄桑。槍托是用山裡的黃慄樹削成的，也早已被老秦頭手握得油光鋥亮。每天早上一早起床，老秦頭就會把那長長的鋼管裡填進滿滿一管火藥和鋼珠，便隨手揪一塊點菸用的火紙將槍口嚴嚴地塞住，背起槍就去滿山遍野的轉悠。
槍的底火是不能過早的裝上的，因為那是槍管裡火藥的引爆裝置，過早的裝上槍背在人的肩上因人的走動隨時都有走火的可能。老秦頭一般都是在發現了獵物之後，先找一處合適的地形，在向獵物作瞄準之前才會把底火裝上。然後就趴在地上向獵物瞄準，進而射擊。
老秦頭獵狩的對象也就是豬獾狗獾黃鼠狼之類的小動物，這類小動物別說是見到了拿槍的人，就是見到一個七八歲赤手空拳的孩子也會落荒而逃的，因此他也不擔心在裝底火的過程中會遭到動物的襲擊。一旦發現它們之後，老秦頭便會動作緩慢地尋找一個土堆或是一個草垛作掩體，然後小心翼翼地從肩上放下土槍，再握在手上著象徵性地向前方瞄一瞄，接著就裝填上底火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射擊。
說老秦頭只是象徵性地瞄一瞄前方的獵物是因為土槍不同於真正意義上的槍。老秦頭的土槍槍管裡裝的是鋼珠，從科學講上叫散彈。搶管裡的鋼珠和火藥被底火燃爆後衝出槍膛就成了一片散珠，哪粒散珠碰上獵物就會讓獵物受傷或斃命，因此就沒有必要像真正的槍那樣去作精確的瞄準，保持個大致的方向就行了。
老秦頭髮現了獵物之後還往往會把獵物攆得跑起來才開槍，只有讓獵物跑起來才能有效提高獵物被命中的機率。所以每當老秦頭髮現獵物在尋找好地形之後總會發出一聲長長吆喝，或是用另一隻手撿起一塊土坷垃向獵物扔去，在獵物奔命而逃的過程中開槍射擊，十拿九穩。
那個清晨的野外霧大，能見度大都在四五米的範圍。老秦頭憑著多年的經驗在山間小道上搜尋著野物的糞便、足跡與氣味，以此來判斷野物有可能所去的方向和藏匿的方位。走了大約一袋煙的功夫，老秦頭聽見前方不遠的地方一片落葉中似乎有沙沙的聲響，於是就放慢了卻步，躡手躡腳地緩緩向前方靠近。走著走著老秦頭終於發現兩三米開外的竹林旁有一隻肥胖的黃鼠狼正翹著尾巴在打洞，那是一隻老秦頭少見的肥大獵物，因此心裡很是興奮。
由於霧大所以老秦頭沒有像往常那樣打算把獵物攆起來再開槍，那小東西只要稍微聽見一點動靜便會不要命地奔跑，這種霧天一跑就會不見蹤影。老秦頭反倒向後退了幾步，在一處土堆旁趴下又眯起眼向前方望了望，他堅信那隻獵物此時完全處在有效的射程之內。
老秦頭裝好底火，將槍口筆直地對準了前方的獵物，屏住氣扣動了板機，一道火光之後只聽見前方傳來一陣悽慘的“嘰嘰”叫聲，老秦頭感覺到那隻獵物絕對的被打中了。
老秦頭昂起頭向前方仔細地看了看，果然那獵物在一片枯黃的落葉中爭扎著打著滾，兩隻後退朝後伸直的抽搐著。老秦頭提著槍貓著步向前方跑去，當要接近那片竹林的時候發現地上躺的卻是一個渾身流著血的小孩。老秦頭緊張地退到了開槍的土堆旁，再看看前方還是一隻痙攣著的黃鼠狼。等他再跑到跟前一看又確實是個小孩，如此來回地跑了幾趟老秦頭終於悟出了自己一生獵獲的獵物太多太多了，大霧中自己命中的是一隻成了精的黃鼠狼。
老秦頭握起槍管，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將槍托朝著土堆旁的一塊巨石上狠狠砸去，槍托脫離了槍管並裂成了兩半。老秦頭收撿起裂成兩半的槍托和彎曲的槍管，一同將槍的殘骸朝著竹林旁邊的懸崖狠命地拋去，發誓從此不再打獵。
閱讀更多 老山楂AHJZ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