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談︱張大春: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

名家談︱張大春: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

作為文學和史學大師高陽的關門弟子,被稱為遺落在寶島的中華文化大家張大春,同時也是個雜家。為王家衛電影《一代宗師》寫劇本,給周華健的專輯《江湖》作詞,在電臺裡說評書……

名家談︱張大春: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

電影《一代宗師》劇照

他創作精力旺盛,寫作體裁跨度大、頗富才思和童心。他不斷挑戰自我,一直在拓展著自身寫作的領域,嘗試各種小說表現形式上的不同可能性。


梁文道說:“張大春比我厲害一百倍。”而莫言則直言不諱地說張大春是“臺灣最有天分的作家”。


那麼,這樣一個享譽華語文壇的著名作家,他本人又是如何看待寫作這件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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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春

我們為什麼要寫文章?


文學史上著名的“三曹”之一的魏文帝曹丕在其名篇《典論•論文》中指出:“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


“文章是記載世間事物、事理和抒述作者意思、情感的東西。”


作者所以要寫作的緣由不僅在記敘他所寫的事物,而且在抒發他胸中的一段感情;而感情不能憑空抒發,必須依託著事物,所以他用記敘事物的手段來達到抒發感情的目的。


所謂感情,又無非喜、怒、哀、樂等等。當我們遇到了可悲可喜的事物,或喜或悲的感情被引發起來了,如果是一個兒獨處在那裡,本來也沒有什麼可說,至多發出一兩個歡喜或者悲哀的感嘆詞罷了。但是要把這一段感情寫成文章,情形就大不相同。(《七十二堂寫作課:夏丐尊、葉聖陶教你寫文章》)


臺灣著名作家張大春則說:“寫文章,是一輩子的能力!”


足見寫好文章之重要。但是,寫好文章又實在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許多人常常體會過寫作之難和寫作之苦,箇中原因固然很多,但歸根結底,還是閱讀積累和寫作方法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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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學生在學習語文科目時,不論日常學習時,還是在考試中,都要寫作文。其他行業的人,在親朋故舊和同事同行的工作交流中要寫書信,寫各種計劃書、總結、報告、心得等等。


一言以蔽之,我們在工作學習和日常生活中,都離不開寫作,都或多或少的要應用到寫作這種基本技能。


其實,寫文章就是寫自己的真心話,是表達自身見解的一種手段,還是提升自我人格、自我修養的載體。當簡潔明快的語言從我們心中自然流淌而出,表現出了一個生動活潑、健康自信的自我的時候,拿作文高分也就水到渠成了。


如何寫好文章?


古人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寫文章有技巧嗎?當然有。

但技巧太明顯,則流於造作;技巧用不當,則手法太嫩。


張大春就是一個高明而全面的寫手,於他而言,一件小事一句話,信手拈來,或豐饒或簡約,或鏗鏘或琳琅,總能鋪排出長短相宜張弛有度的文章,不顯山不露水卻又“路轉溪橋忽見”,甚有趣味,端的是“文章自在”。


名家談︱張大春: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


寫文章要有好語感。除了極少數有天賦的作家,更多的還是來源於深厚的生活積累和廣博的閱讀沉澱。試想,一個書到用時方恨少的人,哪來的悠遊自在、閃展騰挪、轉圜裕如的空間?


張大春的文風頗受中國傳統經典古文詩詞和民國精緻小品文的影響,看似漫不經心侃侃而談身邊的人情世故,但用詞考究凝鍊,時有古意;立論則曉白通暢,不離時世。有錢鍾書梁實秋的閒雅愉悅、幽默曠達,有周作人張中行的恬淡率真、腹笥豐盈,自成一格。實為好書,確為好文。

細述各種寫作的心得,再用自己的小文章針對性地加以分析佐證,令習學者會心一笑之餘當下轉身即可效用之,猶如當下即插即用的電腦軟件或好用的APP。


要說短話,寫短文。要言之有物,不要無病呻吟。意思說清楚就好,別人能聽懂就好,不要誇誇其談,譁眾取寵。

茹太素捱打的故事即是一個生動的例證。


話說大明始肇,茹太素給朱元璋上了一道奏摺,一萬五千字。朱元璋聽了六千多字,不知他說些什麼,拉下去,打屁股!第二天接著念。奏摺所言五事,件件切中時弊,大體可行。朱元璋說,你本來可以不捱打的,這五件事,五百字足夠了,你寫了一萬多。


為了不捱打,再練寫短。哪知寫長不容易,寫短更不容易。瘦子吃胖不容易,胖子減肥更不容易。


寫短不是目的,短而精才是目的。要想短而精,需要下深功。文字是為內容思想服務的。凡是與文章主題無關的文字,再華麗,再有氣勢,也要果斷捨棄。寫一篇文章,要始終記住,你想說什麼,說清楚沒有,說清楚就行了,少囉嗦。太囉嗦就要捱打,即使不挨朱元璋的打,也要挨讀者的罵。


說短話,寫短文,不僅僅是文字技巧問題,更是文風問題。做人要簡單,說話要簡練,為文要簡短,這三者是合而為一、互為表裡的。囊無長物,心無雜念,腹無贅肉,文無閒文,寫一篇言簡意賅清新舒爽的好文章,豈不快哉!把多餘的或用處不大的字、詞、句去掉,“削盡冗繁留清瘦”,文章就會更有精神,現在不是常講“斷、舍、離”嗎?其理一也!


張大春喜歡宕開一筆。就是文章行進至緊要處,非要另尋他路,讓人著急。但其實所謂的“他路”,也是作者要表達的意思。結果殊途同歸,讀者終於鬆了一口氣,大呼過癮。這就是佈局的精妙,當然要靠內容積累的功力。


張大春還喜歡運用伏筆手法。把具有關鍵性作用的字句在毫不起眼的情況下暗示給讀者。一般敘事類的文章需要這種技巧。大家看東野圭吾的懸疑小說,其實就是享受那種“被作者擺佈”的快感——原來你埋了這個線索但我沒注意。


營造閱讀寫作的良好氛圍


積累優選寫作素材是寫作的源頭活水。


好文章大多是我們從身邊的日常生活和對美麗神奇的大自然的觀察體會中得來。而體會,恰像是一個逛集市的人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來買東西的錢。如何累積逛集市的資本,可能要遠比巴望著他人的口袋實在。因此,看完一本書一定要逼自己去寫一寫,哪怕是三言兩語的思考感悟,這是一種提升寫作水平的必需的輸出。


張大春認為,“文章本來無法,可是一考就考出了拘縶文詞之法。也可以說:文章本來有法,可是真正讓文章有妙趣、有神采、有特色、有風格的法,非但不能經由考試鑑別;也不能經由應付考試的練習而培養。”


在張大春看來,真正的好文章不會是他人命題,你寫作而成就的,那麼應該是什麼樣的呢?應該是把文章當成謎面,把最終的主旨當成謎底來寫作。文章內容周折兜轉,就是不破題,但是文章一結束,人們就明白了你要說的是什麼。從這個角度來說,即便命題作文也能寫出“讓人猜”的感覺來。正所謂“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這是文章的高境界。


當孩子們的語言被裝進一個個文體框架時,他們可能是無奈而迷茫的,只是憑藉對成人莫名的信任而任由擺佈。但是,當他們一接觸到那些沒有框架限制、沒有傳統不斷約束更正的語言形式,他們的頑性終被點燃。所以,當現在“朋友圈”、“王者榮耀”、“抖音”等進入孩子們的生活時,他們興奮得一如尋到了自己的原生根系。我們不得不加大馬力,三令五申要求他們寫正規文字,要用正規語言。

名家談︱張大春: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

正如張大春所言:“氾濫的電視言談非但不能保障談吐教養之提升,反而保證了修辭品質之匱乏。”人類總是懶惰的,因為懶他們發明了許多能方便自己的東西。所以他們最終也會選擇越來越簡單的語言。但我們也清楚,這是正統文化所不能容忍的,語言習慣可以影射用語者的行為、心理。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壞語言不容易被察覺,乃是因為大家都使用這種語言。”在這樣一個社會環境中,單靠學校的“薰陶”實在太難挽救。


我覺得——最好是在孩子剛開始言語時,任其言語。我們成人總認為孩子是一張白紙,所以只想“教”。教說話,教用詞,教這教那。孩子一開始大都是十分愛說的,只是說的語無倫次,說的可能淨是無意義的話。但他們愛說。家長急於更正、指導孩子,久而久之,反而讓孩子不願說不敢說——因為說了的都是錯的。從“愛說”到“不愛說”或是“不知如何說”,只需家長几次“你話都說不清楚”的指責,他們無窮而豐富的想象力或者說創作的天賦就這樣在大人們“為你好”的關愛呵護中被扼殺了。

等到進入幼兒園、小學時,孩子的用語習慣都已形成,讓一個已不願“說”的人,去努力寫東西,真是無稽之談。老師越用力,換來的只能是孩子越努力地配合演出。


寫作,就是將想說的用筆寫下來。寫作對於一個人的長遠價值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傾訴”。可是如果一開始的“傾訴”就是畸形的,何必讓它生長呢?


孩子的靈性和超驗能力是源於他們心靈的純淨,一經世俗汙染,這些能力就會瞬間消失殆盡。

名家談︱張大春: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

因為我知道:再過幾個月、也許幾年,經歷過課堂上隨時壓迫而來的考試恐懼,再加上種種為了應付考作文而打造出來的修辭教學,他們就再也不會相信文學最初的感動,也不再記得曾經騷動他們的文字。他們終將隨俗而化,視融入積極競爭而獲致主流社會認可的成功為要務。也就像懷特(E. B. White)在《夏洛的網》(Charlotte's Web)中所諷喻的那樣:女孩主人翁芬兒(Fern)很快地長大,之後再也聽不見動物們的交談。


名家談︱張大春:我們實在不需要“巨嬰”來可愛我們的世界了

如此以來,寫文章就成了寫真心話、表達深刻見解的手段,也就變成了提升自我人格、自我修養的載體。當從心中流淌出簡潔明快的語言,表現出了一個生動活潑、健康自信的自我的時候,寫好作文也就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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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張建華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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