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月，由敦煌回湟中老家過年，返程時路過西寧小住幾日。但見西寧高樓大廈林立，城中車如水，橋如龍，和我1989年7月離開母校之日相比，真是天上人間。
因住敦煌七里鎮慣了，看那熱鬧之處，竟已不能適應。加上六歲的雙胞胎女兒對西寧也不甚了了，且又是冬日，除了滑滑冰，看看積雪，卻也是無處可去。
於是，我便想起虎臺來，一則，這塊地盤是我在西寧最熟悉的地方，東南西北還是很分得清，不至於迷糊了方向，在以為父親什麼都懂的雙胞胎女兒眼中，萬一找不到回家的路，那是很丟面子的事。二則，也許是造物弄人，我也想看看15年後的虎臺是否依舊？遙祝依依離別後就再也未曾見過面的昔日同學們安好！
再登虎臺，卻無路可上，除東向開闊卻不能靠近外，周遭原來的四合院不見了，兩層的小樓依臺而起，如在半臺處。靠馬路一側多為門面，經營日常生活用品，問了幾家登虎臺的道路，都不屑，方知人心不故久也。在第四個店中花6塊錢買了三瓶飲料，終於打聽到門面盡頭一棵老榆樹處，為登虎臺之唯一路。
帶著雙胞胎女兒找到老榆樹，見那有一巷道通虎臺。進了巷道，雖是冬日，卻聞到一股剌鼻之臭味。尋味而看，才見巷道兩邊垃圾成堆，人屎狗糞處處皆是。大女兒看罷，說道：“好髒？”
於是，我帶著她倆繼續前進，在我想來，出了巷道，登上虎臺一切就好了。
過了巷道，其下為一煤場，院中垃圾亂七八糟堆為幾堆，院角上一堆煤，上面蓋滿了汙紙。巷道小樓拐彎背影處，狀如廁所，雪中間人屎狗糞、尿跡可辨。
三人奪路而前行，山路雖被雪所覆蓋，但路可見。路邊及臺上可見枯草，很長。由路上走去，一不留神，即可踩到人屎狗糞或汙紙，好在幸虧是冬天。
一路前拉後推，緊要之處輪流背上兩個女兒，既要看路上可落腳之處，又要小心翼翼越過“地雷”小陣，更要說服兩位小可兒登山，其辛苦倍於18年前之初登，而當時我為孩子，現在已為人之父。
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登上臺頂，但見頂上也散落一些汙物，好在凍的硬梆梆的，無其味。而臺中心處小臺已不見蹤跡，其臺座幾乎與虎臺之頂相平，中心立一水泥柱，一米左右。其下啤酒瓶碎片堆積如錐，沿其中心鋪展開去，到處皆是，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不寒而慄。
從頂上望去，樓房鱗次節比，高於其頂者也不在少數。西寧城覆蓋在霧氣之中，遠處也不很清晰。臺之周圍，除西邊所來路處為門面外，其餘三邊有磚牆所圍，牆外為公路，很乾淨；公路旁邊為小區，亦很精緻，很潔淨。望牆內垃圾堆積如山，不僅思想：垃圾被擋在牆內的時候，牆外就一塵不染了？
登臺於此時，少年之心及登之願望已絲毫不存，心中頗多感慨。近十年西寧之變化可謂甚也，但虎臺之陋卻勝於昔。遙想西平王禿髮利鹿築臺閱兵之時，可曾料到1607年之後，被垃圾所環抱？烽煙戰火，千古興亡，未曾毀其一二，現代文明卻欲斷其根？
環臺皆屎也！
倘若在夏日登如此之虎臺，其臭氣必可熏天，其臭味能滿半城，其周遭之市民，如不均臨茅廁？
昔，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莊子·外篇·知北遊》第391頁）
道，在屎尿中，可謂道之無處不深奧。遺矢於道，可有道與非道之悲？
在敦煌，一座所謂的白馬塔，也不過幾塊磚頭，幾塊土坷垃，卻掙著大把大把的美元和日元，想擋都擋不住。更有甚者，隨地撿幾塊磚頭，挖半個小洞，即為一名勝，也掙著人民幣。而在西寧，放著難得的寶貝，竟不知如何來用，卻讓許多的濁物垃圾來覆蓋？
古湟中（現西寧地區）曾有八景，但一景也沒有留到今天。西寧的古城牆已經成為遺蹟，存留的三、四處怎麼看都沒有城牆的影子，怎麼聞都沒有城牆的味道。只存下虎臺之佳景，可謂不可多得，如請趙宗福教授或井石先生或一二名人撰《南涼虎臺記》，借范仲淹《岳陽樓記》之遺風，這虎臺即可名揚天下，為西寧之一名勝，何陋之至今？
虎臺之悲乎？西寧之悲乎？文化之悲乎？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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