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冠肺炎“雙黃連事件”談“鄭人買履”及“廢醫存藥”之惡果

從新冠肺炎“雙黃連事件”談“鄭人買履”及“廢醫存藥”之惡果

在抗擊2019年末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戰疫中,2020年1月31日,《人民日報》在內的媒體報道稱,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所與武漢病毒研究所聯合研究初步發現,中成藥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一夜之間,全國各地的雙黃連都被一搶而空......而緊隨其後,關於雙黃連發“國難財”、雙黃連過於苦寒誤用傷胃、引邪深入等指責,一夜間又將雙黃連打入地獄......

今天,我們姑且先稱其為“雙黃連事件”,雙黃連到底有無療效我們也不必討論,實質上也不需要討論。凡是藥都有偏性,我們在承認其有效性的同時,就一定要承認其副作用或者毒性等,所謂“是藥三分毒”也。

從表面看“雙黃連事件”是民眾對此次瘟疫的恐慌,而深層次是已經盛行醫學界愈百年的““廢醫存藥”之惡果。

據安徽郝先中等考證,清朝的俞樾可能是“廢醫存藥”始作庸者。俞樾(1821~1906年)字蔭甫,號曲園居士。是清末著名的國學大師,著有《春在堂全書》。他在治經之餘,對中醫藥學也有所研究,且能處方治病。在《春在堂全書·讀書餘錄》中,有“內經素問”篇48條,乃俞氏校讀《素問》所做的札記,也是他用考據學方法對中醫經典著作《黃帝內經》進行“探賾索隱”、“辨訛正誤”的結晶,為他的“廢醫存藥”的產生埋下理論的根苗。這一思想主要體現在他的兩篇論著《廢醫論》和《醫藥說》中。

俞樾以《周禮》、《春秋左傳》、《史記》等古書為證,追述古代中國“醫卜並重”,甚至“重卜甚於醫”的傳統。他認為,《春秋》中有巫短龜長之說,世人漸“重巫而輕卜”,故東漢以後“卜日益衰滅”,而醫猶盛行。到了唐代,“李華遐叔遂有廢龜之論,此論出而卜竟廢。唐宋以來醫猶盛行,卜則否矣”。俞樾認為,既然與醫並重的卜可廢,那麼“卜可廢,醫不可廢乎? ……曲園先生本退叔廢龜之論。而為廢醫之論”。從而推出了“廢醫存藥”之謬論,對後世影響極深。

章太炎是俞樾的得意門生,他精通醫學,留下不少醫學論著。他的《論五臟附五行無定說》,否定五行學說,主張完全疫棄。章太炎沒有強烈的廢醫傾向,但他在日本講學期間影響了一批留日學生,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民國時期廢止中醫思潮的領軍人物餘雲岫。後者持有大量廢醫言論, 1917年,餘雲岫在《學藝》第二卷第五號上發表《科學的國產藥物研究第一步》一文,寫道:“要曉得陰陽、五行、十二經脈等話都是謊話,是絕對不合事實的,沒有憑據的,……中國的藥品確是有用的。”他提出將理論與事實分離,從而摒棄中醫理論,研究中醫的藥理,以科學的實驗的藥物學方法,對中醫的處方作分析研究。

民國時期,思想界甚至政界同樣捲入了廢止中醫的思潮。1900年前後,思想界已出現否定五行說的思潮。當時最有影響的陳獨秀、胡適、魯迅、嚴復、梁啟超等都有這方面的言論。魯迅對中醫的態度更是深惡痛絕,他稱“中醫不過是一種有意的或無意的騙子”。政府方面也是“雪上加霜”,從民國建元到抗戰爆發20多年裡,不論北洋政府,抑或民國政府一直沒有停止運用行政和法律手段歧視、限制、取締中醫,在中醫藥領域採用了“扶洋抑漢”、獨尊兩醫的政策。民國元年(1912年)學制改新,北洋政府摒中醫於學制之外,由此引發了中醫界首次的抗爭請願活動。國民政府奠都南京後,廢止中醫論者得到當局尤其是汪精衛的支持,廢止中醫活動愈演愈烈。 1928年全日教育會議上,汪企張首次提出廢止舊醫案,幸未獲通過。翌年中央衛生委員會議上,由余雲岫提出的廢止中醫案獲得通過,成為民國時期大規模中醫抗爭運動的導火線。其後為設立中央國醫館, 頒佈《中醫條例》,都引起中西醫雙方激烈的鬥爭,直到抗戰爆發才告一段落。

俞樾1906年已作古,但其“廢醫存藥”之言論至今仍影響深遠,相信諸公自有體會,本文不想再述。“雙黃連事件”就很能說明這樣的問題,雙黃連有沒有效果,找幾個正在受肺炎煎熬的病人一試並知,卻“勞心費力”去拿幾個“小白鼠”等動物試驗來證明,與古時的“鄭人買履”又何等相似,令人匪夷所思。

有一句俗話說得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中藥的四氣五味、藥效及適應病症均於醫有關,離開醫指導的中藥如何治得了因時、因地、因人而不同的變化萬千的疾病,又如何跟得上病毒變異的步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當“萬能細菌”、“後抗生素時代”、非典、禽流感、甲流等病毒不斷以新的面貌出現禍害人類的時候,強調“病因治療”的西醫學可能會在短時間內研究出新的疫苗出來,但萬一研究不出來怎麼辦......

好在天佑中華有中醫,中醫藥的辨證論治方法看似落後、古老,實則能“不變應萬變”,誰說不是高人一等的“智慧之醫”呢?看到各地報導的越來越多的中醫參予後治癒的病例,我們對打勝這場前所未有的戰疫,我們應該有定力、有信,更有能力,關鍵是你得相信中醫藥的“博大精深”,相信中醫藥的“學術流派”,相信中醫藥的“雜合以治”,但千萬不能這時候了還要老中醫給你科研數據、給你有效藥理成份,這真的不是我們中醫能做到的。

其實,關於“廢醫存藥”之錯,早在俞樾前300年的醫家喻嘉言就發現了這種傾向,並在其《寓意草》一書中做了明確回答:

“從上古以至今時。一代有一代之醫。雖神聖賢明。分量不同。然必不能捨規矩準繩。以為方圓平直也。故治病必先識病。識病然後議藥。藥者所以勝病者也。識病。則千百藥中。任舉一二種用之且通神。不識病。則歧多而用眩。凡藥皆可傷人。況於性最偏駁者乎。邇來習醫者眾。醫學愈荒。遂成一議藥不議病之世界。其夭枉不可勝悼。或以為殺運使然。不知天道豈好殺惡生耶。每見仕宦家。診畢即令定方。以示慎重。初不論病從何起。藥以何應。致庸師以模稜迎合之術。妄為擬議。迨藥之不效。諉於無藥。非無藥也。可以勝病之藥。以不識病情而未敢議用也。危哉。靈樞素問甲乙難經無方之書。全不考究。而後來一切有方之書。奉為靈寶。如朱丹溪一家之言。其脈因症治一書。先論脈。次因次症。後乃論治。其書即不行。而心法一書。群方錯雜。則共宗之。又本草止述藥性之功能。人不加嗜。及繆氏經疏。兼述藥性之過劣。則莫不懸之肘後。不思草木之性。亦取其偏以適人之用。其過劣不必言也。言之而棄置者眾矣。曷不將本草諸藥。盡行刪抹。獨留無過之藥五七十種而用之乎。其於周禮令醫人採毒藥。以供醫事之旨。及歷代帝王。恐本草為未備。而博採增益之意。不大刺謬乎。欲破此惑。無如議病精詳。病經議明。則有是病即有是藥。病千變。藥亦千變。且勿論造化生心之妙。即某病之以某藥為良。某藥為劫者。至是始有定名。若不論病。則藥之良毒善惡。何從定之哉。可見藥性所謂良毒善惡。與病體所謂良毒善惡不同也。而不知者。必欲執藥性為去取。何其陋耶。故昌之議病非得已也。昔人登指顧。後效不爽前言。聚米如山。先事已饒碩畫。醫雖小道。何獨不然。昌即不能變俗。實欲藉此榜樣。闡發病機。其能用不能用何計焉。

胡卣臣先生曰。先議病。後用藥。真金匱未抽之論。多將 。不可救藥。是能議病者。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是能用藥者。”

從新冠肺炎“雙黃連事件”談“鄭人買履”及“廢醫存藥”之惡果

喻嘉言(公元1585-1664年),名昌,號西昌老人,江西新建(今江西南昌)人。喻昌少年讀書,以治舉子業。崇禎年間,以選送貢生進京,但無所成就。後值清兵入關,於是轉而隱於禪,後又出禪攻醫,往來於南昌、靖安等地。後喻氏又移居江蘇常熟,醫名卓著,與張路玉、吳謙齊名,號稱清初三大家。

在防疫進入關鍵時期的今天,讓我們謹記住喻嘉言先師之訓,“先議病,後議藥”,以儘快找到辨治“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之良策。

從新冠肺炎“雙黃連事件”談“鄭人買履”及“廢醫存藥”之惡果


(江蘇省中醫院感染科 陳四清,2020年2月4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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