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最後的日子(二)

一個多月過去了,母親狀況越來越好,可問題又來了。弟媳每天做飯,還要乾地裡的農活。眼看麥秋了,農活也忙了。這樣重的病人,弟弟家是照看不過來了。唉!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我們姐倆冥思苦想。姐姐說:“我是老大,自然應該我來管!把媽弄到我家。”我說:“那不行,你還在上班,再弄個重病人,吃不消的。再說,媽這麼重的病,到你家那麼遠的路程,經不起折騰。我家離得近,不過三四十里路,我又退休了,這個重任我是義不容辭了!”

母親最後的日子(二)

我的母親

說來也巧,夜裡商量好了。第二天,丈夫從外地趕回來了。我和他商量把母親接到家裡,他二話沒說就堅決同意。當然了,這事兒也得需要弟弟和弟媳的認可。我們姐弟三人從小和睦,弟媳和我們的關係也很好。他們也都同意把母親先接到我家,等他們不忙了再接回來。

丈夫從附近找了輛出租車,用被子把母親裹好。母親個子小。丈夫把她抱上車,就一直抱著她,抱到我家樓上,放在床上。

安頓好母親,我的這顆心算是落了地。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如何護理母親。

如何護理母親,對我來講是新課題。我不懂醫道,但既然把母親救活了,就必須精心護理,爭取讓她早日康復!即使能坐輪椅,我每天推著她,曬曬太陽也好呀!

姐姐得上班了,丈夫也去外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來照顧重病的母親。我先後向我的幾個大夫朋友諮詢護理注意事項,又到有這類病人的家中去請教,親眼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

那時,還沒有尿不溼。我備了很多尿布,又做了幾個棉墊子,買了紅外線烤燈。每次只要母親尿了,我都馬上把尿布換掉,從不讓她溼著,免得生褥瘡。每天夜裡,不論幾點,我都要及時起來,為她擦換。白天,我得大盆小盆地洗尿布,夜裡十二點之前不能入睡,得給她換上乾淨的墊子。尤其是遇到陰雨天,尿布曬不幹,我就用吹風機吹,電熨斗熨,雖然辛苦,但心甘情願,幸福滿滿!

母親最後的日子(二)

紅外線燈

母親有知覺了,手能微微動了。村裡的人聞信來看望她。人們撫弄著她有繭的手,唏噓不已,和我們一起感慨著母親的滄桑雙手……

我的母親的手,是勤勞艱辛的手。媽媽曾用這勤勞的雙手,為我們洗衣做飯,做衣做鞋,縫縫補補,耕耘鋤耪,裡裡外外,日夜忙碌,維持了我們一家的艱難生計。

我的母親的手,是靈巧聰慧的手。凡上了歲數認識我母親的女人們,無不讚佩我媽媽的手巧。小時候,我們的花帽、花鞋,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縫製的。穿戴出去,小夥伴們都睜大眼睛羨慕。媽媽的刺繡、編織手藝也聞名遐邇。她曾用這雙靈巧的手為我們編蟈蟈籠子、繡紅兜兜。至今我們姐妹還保存著她給我們做的貓鞋豬襪。我們家的單衣,夾衣,棉衣,鞋子都是媽媽親手縫製,她做的鞋又美觀又結實,誰都誇母親的手藝好。媽媽曾用這雙手,還給住在我家的解放軍叔叔,縫補過衣服、襪子呢!

母親最後的日子(二)

小孩虎頭鞋

我的母親的手,是淳厚純樸的手。母親的勤勞樸實在村裡是有名的。媽媽曾用這雙手給生產隊撿花生,生產隊長誇她撿得又好又多。可她撿花生,從不吃一顆,自己卻強忍著飢餓。我們家院子的西南角有棵杏樹,樹不太大,但杏兒很大很甜,非常好吃。杏子熟了,樹杈在哪個方向,她就讓哪家摘著吃。鄉親們到我家來串門兒,她就端一大碗杏兒給大家品嚐。我家還有幾棵柿子樹。柿子熟了,母親就讓我們分別給親戚鄰居送去。所以,我們從小就懂得分享。

我的母親的手,是仁厚善良的手。我家對門是學校,學校院內沒有水井。媽媽曾用這雙手,為小學校的學生們義務供水十餘年,十幾年如一日。每年夏天,她每天都為孩子們打水。因為她裹著小腳兒,大桶她提不動,母親就用一隻小桶,提上一桶井拔涼水。我家是大黑車門兒。每到下課,母親就把大門兒敞開,在井拔涼水桶上面放個小水瓢兒,拿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等孩子們喝水。母親性格溫柔,喜歡小孩兒。孩子們也喜歡她,都親熱地喊她:“大媽”!

母親最後的日子(二)

打水的轆轤

現在,母親的雙手可能永遠也不能為我們姐弟,為村裡大家做什麼了。但留給我們大家的仍是永遠不忘的記憶!

萬幸的是,母親開始睜開眼了。原來,我們一直喂她奶。可光喝奶營養是不夠的,但也只能吃流食。我把各種蔬菜榨成汁,還要過濾,有一點小絲她都咽不下去。之後,我把白麵、玉米麵、小米麵、黃豆麵等,分別和菜汁和在一起,熬成糊糊,再放些香油和鹽,一小勺一小勺地喂母親吃。開始,她只吃半小碗,後來逐漸增多,能吃一小碗了。我又用高壓鍋熬大米粥,她也可以喝了。母親能喝粥了,真是喜出望外呀!

我一口口地喂著母親,望著母親日益消瘦的臉龐,再握著母親日漸瘦弱的手,不禁想起母親給我講述的我小時候的事兒。

母親46歲時生的我,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我生下來先天就不足。後天生活條件又不好,所以,我小時候弱得很。母親的奶不夠吃,當時又沒有奶粉,更不用提營養品了。也沒有錢買那些東西和肉蛋,只能吃紅薯麵糊糊。我太小、太弱了,喂一口吐一口,吐了母親再喂;喂三口我吃一口,喂半天我吃兩口……此時此刻,沒點耐性的,真是喂不活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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