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惭愧,在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我并不认识她。知道余秀华是从她“色解唐诗”开始。“白日依山尽”如此脍炙人口、甚至儿童皆知的名篇被她肢解得七零八碎。
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听过一些歪解古诗的段子,例如著名的《悯农》就曾被编排成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也很辛苦。看到这种玩笑虽觉得对古诗未免有些不尊重,但也无意大动肝火去谴责谁。
但作为文化名人、炙手可热的女诗人,余秀华的“色解”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人当即在她的公众号下表示质疑,甚至辱骂,她也毫无名人包袱地回骂。像一滴水滴到了热油里,更多的人去她的微博下攻击、质疑。
事件愈演愈烈,“文痞”、“女流氓”之蔑称流传甚广。此事以余秀华问候网友的十八代祖宗以及毫无歉意的道歉而告终。
余秀华生来脑瘫、高中之后曾待业许久、一度被困在横店村、夫妻感情不睦、曾经想过乞讨为生、在众人面前毫不忌讳地提起自己的疾病、勇敢地向心仪的男士示爱、坚持写下2000余首诗歌、草根逆袭成一代畅销女诗人……难以想象这样一个饱经洗炼的人,竟然会被轻易激怒。
为什么?一个饱经生活磨难的人,一个在孤寂中徐徐求生的人,她的内心不该是平静而淡定的吗?
或许别人是,但余秀华绝对不是。
她是自卑的。
她的诗歌中充满了自怜自伤,就像她在《我爱你》中写道: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她在《唯独我 不是》中写道:
生命的豁口:很久不至的潮汐一落千丈
许多夜晚,我是这样过来的:把花朵撕
碎
——我怀疑我的爱,每一次都让人粉身碎骨
我怀疑我先天的缺陷:这摧毁的本性
无论如何,我依旧无法和他对称
我相信他和别人的都是爱情
唯独我,不是
她将自己比作害草,她觉得自己因先天缺陷将永远无法得到爱情。她的诗中有显而易见的痛,也有显而易见的悲凉、绝望。“
生活如狗”“把活着当成了一种习惯”这样的诗句从她笔尖倾泻让人觉得粗粝而鲜血淋漓。她又是极度自傲的。
曾经没有工作不知以何谋生时她想要乞讨度日,观察桥下的乞丐几天之后,却因为无法下跪而作罢。基于非自由恋爱的婚姻,让她与前夫相看两厌,她就用码字写作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她在《我养的狗,叫小巫》中写道: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
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
对于一个不怕疼的人,他无能为力
这是她对无爱婚姻的反抗,也是她的自尊、自傲。
余秀华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极端的自卑与极端的自傲。自卑来源于她口头里并不在意的脑瘫,自傲来自于她的才华。
换言之,诗歌是她苦难生活的救赎,过去用于宣泄,而今诗歌使她有尊严地立于人前,带给她物质富足与人生价值。诗文对于余秀华的意义是非同一般的。
余秀华可以把对“性”与爱的渴望袒露在作品中,也能接受被心爱的人拒绝,可她接受不了别人否定她的才华、否定她的诗文。因为否定她的诗文意味着否定她独立的人格与存在的价值。这对余秀华来说才是致命的。
我想这或许正是她面对网友的质疑震怒非常的原因。
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表象下是一颗脆弱而倔强的心,她跌跌撞撞地追寻爱也无非是想证明自己与别人是无差别的。
这是我对余秀华的解读,面对这样的余秀华我无法指责。
我感动于她诗歌中粗粝的疼痛,也欣赏她天赋的才华,可我并不喜爱她的诗歌。她的诗歌底色太悲伤,诚然,这样的痛苦曾是她的生活,可我更希望看到一个历经磨难、内心丰厚、格局愈大的余秀华。
最后我想说:一个在乞讨中都没能下跪的人,何必非要让她在网络暴力中下跪。不若给她以时间与宽容,如果她真的做错了,我希望她得以在爱与温暖中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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