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的林風眠,中國的林風眠

包蘊著淒冷與熱烈的畫面,或淡遠或凝重的藝術情調,都能在他的家鄉找到根底。

來到梅州,第一站便去了林風眠故居。

那個夏日午後,天色陰沉著,不時飄下小雨。車窗外的遠山映現著朦朧墨綠的曲線,路邊的櫸樹高大濃郁,透過櫸樹看到小河對岸田疇阡陌,莊稼、菜蔬有如畫家塗抹的色塊,斑駁淋漓。經過閣公嶺村牌坊,步行幾百米,就看見一棟白牆黛瓦的客家民居——敦裕居,終於到了藝術大師“既熟悉又喜愛”的地方。

院子裡佈滿了一顆顆的鵝卵石,在細雨的滋潤下更顯得光滑黑亮了,鵝卵石上一定留著小鳳鳴(林風眠原名)嬉戲的歡笑聲,他爺爺磨石刻碑的清響,他父親教他臨摹《芥子園畫譜》的諄諄之音。

現在,林風眠故居已經變成了一個他的藝術紀念館,走廊裡、房間的牆壁上掛著他的生平展板與傑作複製品,一個小房間還復原了他當年居住、生活的場景。另一個房間被改造為“風眠書屋”,匾額由著名畫家林墉先生題寫,裡面呈放著關於林風眠先生的文獻資料及當代畫壇相關書籍。其侄女林素玲女士是其在世的唯一親人,業已七八十歲,她告訴我,這些圖書資料是集腋成裘的結果,由很多熱愛他藝術的讀者、藝術家一本一本捐獻出來。

當地學者與藝術家、藝術愛好者,為了研究林風眠藝術,還自發成立了民間學術團體林風眠研究會,做了不少卓有成效的學術工作,尤其是其早期人生及其對藝術創作的影響研究方面,以及梅州現代藝術家群體研究領域,都有一定的開拓之功。他們送給我的學術著作《林風眠研究》,即可看出他們研究的熱情與專注精神。

當地政府顯然已經將林風眠樹立為地方文化的招牌,圍繞著他本人,做了不少傳播活動。他本人也許都不曾想到,自己孤冷清寂的藝術風格,也會招惹出熱鬧與喧騰來。

這個地方給林風眠留下了太多複雜的記憶,情愫實在一言難盡。他的生命在這裡誕生,9歲就成為賣畫神童;而不幸的是,在他6歲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宗族幾近折磨至死,最終被賣到異鄉,再也沒有相見。

那麼小的年紀就經歷了失母的撕心裂肺之痛,那麼敏感孤寂的心究竟在世上還要經歷多少悽慘風雨。這份疼痛成為他濃郁的心結,也讓他一生無法釋懷。他畫的那些丹鳳眼微微上翹的仕女形象,寄寓著他對母親美好印象的懷念。他畫了不少《寶蓮燈》題材,總是幻想自己能像沉香一樣劈山救母。他畫過不少家鄉的青山、小河與林木,也時常公開表達對家鄉的熱愛,對童年的懷戀,但自從19歲踏上去法國的遊輪之後,在屢倒屢起、屢起屢倒的充滿苦難卻又如此壯觀的91年人生中,再也沒有回到閣公嶺、回到梅州。1978年,他在廣州輾轉離開內地去香港,和關山月等人相聚一面,但也沒有順便折回“梅江邊的一個山村”。

但林風眠總是屬於梅州的,屬於那座古城的青山綠水,屬於崇文重教的客家文化。“我想也許因為我從小生活在山村裡,對大自然的愛好成為一種習慣。”其包蘊著淒冷與熱烈的畫面,或淡遠或凝重的藝術情調,都能在他的家鄉找到根底。

他出生於1900年11月22日,按林風眠的說法,便是“生在那倒黴的庚子年”。那一年,八國聯軍侵華,公然洗劫北京城。作為20世紀的同齡人,他不僅親歷了這個翻天覆地的百年,也參與了這個百年文化藝術的建構。屈辱與抗爭,激烈的紙上墨變,心繫蒼生的悲懷,對藝術本性的執念,都嵌入了歷史的喧囂與躁動。一個人可以串聯起一段深廣的歷史,可以支撐起一個民族的文化理想,他就是林風眠。

吳冠中如此評價老師林風眠的歷史地位:“從東方向西方看,從西方向東方看,都可看到屹立的林風眠。”一句話道出其藝術追求、藝術特點和成就。林風眠走的是中西融合的藝術道路,“其命惟新”是他藝術生命的精粹,也是整個嶺南藝術貢獻給古老大地的文化智慧。就翻開近現代藝術史吧,那些從蠻夷之地走出來的俊彥——李鐵夫、高劍父、李金髮、蔡楚生、冼星海,這個名單可以拉得很長很長——沒有偏於一隅,都是站在歷史的潮頭,在大格局中重新考量民族的藝術與生命的藝術,以求浴火重生。

在梅州談論林風眠,就會自然地想起另一藝術巨擘李金髮,他是中國象徵派詩的鼻祖、著名雕塑家。頗為巧合的是,兩人同為梅縣人,兩家相隔不到30公里;兩人同年同月隔日生,同為梅州中學學生,同時登上郵輪赴法勤工儉學;後來又同在杭州藝專(中國美術學院前身)工作,同在一條街道生活。

李金髮有一詩歌名句,“生命,是死神唇邊的笑”,大抵可以概括他們這一代人在大時代中知困勉行、汲汲求變的生命個性。

【來源】美術報

【作者】韓幫文(廣州)

【作者】

【來源】 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南方+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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