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9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體會幾十次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體會幾十次

成骨不全症(OI)是一種遺傳性結締組織病,也被稱為「脆骨症」。

臨床表現包括:過度或不典型的骨折、身材矮小、脊柱側凸、藍色鞏膜等。

對於中至重型的 OI 患者,患者在兒童期和成年期的早死風險均高於一般人群。

在國內約有 10 萬名患者用一輩子在與 OI 生存。他們有一個可愛的別稱——「瓷娃娃」。他們的一生,正與隨時發生的骨折,漫漫相處。

進入 500 強公司總部培訓的第九個月,雲輝還沒有得到調回分公司的機會。

大部分人培訓了一兩個月就回到分公司正式上班了。比雲輝晚入職、晚來培訓的人,也都比他先調回分公司正式工作了。

領導一開始說:「別人的資歷比你深」,後來又說「你的業績不夠好」。

在第九個月,雲輝拿到組裡業績的前三,呆的時間也足夠久了,他覺得「這次應該可以回去了」。

領導告訴了他事實:「分公司那邊的領導有見過你,不想你回去,他覺得你的外形會影響公司的形象。」

在外形上,雲輝和大部分人不同的地方,在於身高——他只有 130 多釐米。

他感到憤怒和委屈。

對於雲輝來說,他長不高並不是因為「缺鈣」「挑食」「性早熟」等,而是因為一個先天疾病——成骨不全症。

這是一位 III 型 OI 患者

她的頸部非常脆弱

必須依靠頸託支撐著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OI 帶來的困難,是很多健全的人一輩子都不需要面對的。

對於這個小女孩

如果離開頸託

可能會是致命的危險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骨折的疼痛很多人或許一輩子都不需要體會。我們找到了一位成年男性,他曾經掌骨骨折,他將其稱之為一輩子最痛的經歷,並且其後打石膏的經歷也給生活帶來許多不便。

而這卻是大多數瓷娃娃需要經歷的,而且一生可能需要經歷很多次。

雲輝 80 年代末出生在北方一個小城鎮,他半週歲的時候就發生過骨折。之後,骨折貫穿了他整個成長階段。

剛上完小學一年級,雲輝因為兩邊大腿的骨折,休學在家。即使後來「恢復」了之後,兩邊大腿骨折處依舊留下了一個 120° 的彎角,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只能靠腋下柺杖走路,走個幾百米就會累。

但沒想到一下子就是十年過去了,家裡人覺得他不適合回去上學。

剛開始的一兩年,其實還會覺得竊喜,每天自己玩,不用坐在教室裡、不用做功課。但是到了青春期,這種漫長的、大片的空白時間讓雲輝想得很多,在那個年紀和環境裡,他得出的結論是「上學是讓自己未來獲得更多可能性的唯一途徑」。

於是從 13 歲開始,雲輝拿來了哥哥和姐姐的教材,決定自學。哥哥姐姐的學校都是住宿制,父母很忙,網絡也還不發達,幾乎沒有人給與學習上的指導,他只能自己逐字逐句地琢磨教材。

13 歲的他沒有人管,完全靠自覺,每天規律地上午三個小時,下午三個小時。有時候不懂的地方,比如說數學題,沒有老師的講解,他只能反覆去看前面枯燥的課本的教程。但很多依舊不會的內容,他只能選擇「跳過」。

16 歲那年,雲輝陸續動了 2 次手術,在體內植入髓內釘,骨頭的彎曲和易折得到改善,手術恢復之後,他終於有機會迴歸校園,直接進入了一所高中,而他自學的基礎,也讓他不至於在高中落後於人。

髓內釘的示意圖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後來他正常地升學、工作,如果不是在 25 歲的那一年遇到文章開頭的不公待遇,或許他會像家鄉里的很多人一樣,上班、結婚、生小孩。

但他也並沒有因此變得憤懣。我添加他的微信時,發現他的微信名叫做「希望」,從開始註冊微信到現在,都沒有換過。

「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把這個(困難)當做是外界的問題,哪怕是上不了學、高考沒考好等的時候,我一直會覺得是我的自己的問題,我自己身體狀況不好,我能怪什麼?」

於是在不公待遇後的第二個月,他辭職了。

曾經他不想離開家,而現在他在北京的罕見病公益組織全職工作。

這是一位雲輝所在公益組織幫助過的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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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會做手術,而崔瑩就是其中一位。

「90年代初,醫生並不瞭解罕見病,即使是在首都北京。

爸媽被醫生們的話傷透了心,有的預言我活不過10歲;有的說這個病沒治,只能熬著;有的說躺著別動,過了青春期自己就好了。

沒人告訴我:不運動恰恰是成骨不全症的最大誤區。

慢慢的,父母和我也不太去想治療的事了,只是想著小心翼翼不要骨折就好,但無論怎樣小心,我還是被石膏禁錮在了床上。每天看書、畫畫、玩遊戲,望著窗外一成不變的一小塊天空出神。」

這是崔瑩記錄下的童年。

31 歲的崔瑩,至今能回憶起 2 歲的一個夜晚。骨折的疼痛成了崔瑩對生命最早的記憶。

她自己爬著上床睡覺時,腿一不小心刮到了床沿,在她印象中甚至好像也沒碰到床沿,結果腿就骨折了。疼痛令她在床上動彈不得,後來父母發現了之後,第一反應是「又骨折了,趕緊送醫院。」

而那是她生命中約 20 多次骨折之一。

四歲終於在協和醫院確診「成骨不全症」之後,崔瑩也依舊沒得到及時的治療。從醫生到家人都把她小心翼翼卻過度地保護著。

在很小的年紀,她已經學會了同齡人不具備的「謹慎」,不調皮不打鬧,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骨折。

對崔瑩生活改變最大的一次骨折,發生在 6 歲那一年。再小心地過兩個月,她將會從幼兒園畢業、升入小學。

然而就是在幼兒園裡普通的一天,崔瑩獨自在角落裡自顧自玩著,另外幾個小孩一邊跑著一邊打鬧,沒注意到前方的崔瑩。

撲通一聲,就像多米諾骨牌那樣,一群人撞在了崔瑩的身上,而她被壓在了最下方,其中一個人直接坐倒在了她的右小腿上。

後來崔瑩被診斷為了右小腿的粉碎性骨折,這給她帶來的影響是:她從此再也沒站起身過。

和雲輝相似,崔瑩坐上了輪椅之後,也沒能順利地升入小學,她在家裡足足呆了將近十年,沒能去上學。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童年和青少年時期,反覆的骨折,不僅是把瓷娃娃們困在了石膏灌模裡或床上,從某種程度上,更是在他們和社會生活中加了一道坎。

在 13 歲前,崔瑩的社交圈子裡更多的是侷限在自己和家人、鄰居等,她不願意主動去社交。直到 13 歲,她通過雜誌,認識到了一些筆友,她的社交圈才開始拓展、變大。

崔瑩的病情比雲輝還要嚴重一些,她的骨頭細到不能夠植入髓內釘。

一直到了16歲,她才算是迴歸到了「校園」,但也不能夠在學校上課,而是老師和同學來她家裡給她上課。

他們很友善,崔瑩和他們在一起也很開心。但「總是會有種融入不進的感覺」,那些同學彼此間說說笑笑,崔瑩卻感覺更孤單!

她曾經在自己的文章裡寫下「我始終不知道什麼是友情,與同學相處的四年,我更迷茫了」。

20 歲那一年,崔瑩初中畢業,沒有選擇繼續中考、高考。因為她覺得這樣的求學,缺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融入社會的體驗。

崔瑩在某次接受採訪時說:

「我有我想要的生活」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但對於崔瑩來說,她的生命中卻有著一個更重要的陪伴——音樂。音樂也給她帶來了很多。

青春期裡,缺失校園生活的那段時間,廣播電臺裡的音樂節目陪她度過了很多。13 歲那一年,Beyond 的《真的愛你》打動了崔瑩。再往後,李宗盛的《沒有人知道》埋下了她對音樂的嚮往。

她想學吉他,小時候好幾次路過吉他店,卻不敢進去。她擔心自己的手摁不住弦,畏懼比自己身體還大的龐然大物架在自己的輪椅上。

音樂也為她帶來了一段真實的友誼——

有一次,她跟幾個罕見病朋友提了一嘴「不如我們組個樂隊吧。」

沒想到其中一個朋友真的記在心裡頭,一年以後,他們組建了 8772 樂隊——病痛挑戰的含義。

在老師的指導下,崔瑩也慢慢地開始學習了吉他。當她按下第一個和絃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很多困難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從 2015 年的第一次公演到現在,8772 樂隊登上過各種舞臺,也錄了自己的專輯。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雲輝和崔瑩或許不能代表所有的成骨不全症患者,跟瓷娃娃公益組織的志願者聊天的時候,他們告訴我,這個群體各有各的難處:

  • 很多瓷娃娃小的時候得不到及時的確診和治療;

  • 有的瓷娃娃入學會被學校拒收或要求籤署免責聲明;

  • 還有工作中,瓷娃娃也會遭到類似於雲輝那樣不公平的待遇;

  • ......

其實,OI 並不會影響一個人的智力等各方面,瓷娃娃完全能勝任學習和工作的任務。

這些困難,是普通的人不需要經歷的。如果你跟一個罕見病病人達成了一樣的目標,那麼說明,對方很有可能,比你付出的努力,要多很多。

但云輝並不喜歡聽到「你都這樣了,還能做到這樣,真的很厲害。」

給予他們必要的幫助,同時以平等友好的態度與他們相處,這才是對他們的尊重。

骨折的疼痛,有一群人要体会几十次

策劃:J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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