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6 我的啞巴母親,是父親40歲那年在墳地裡撿來的

我的啞巴母親,是父親40歲那年在墳地裡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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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荷塘黑影

每次路過荷塘,父親都會手指荷塘說,喏,這裡就是我和你媽相識的地方。小時聽父親這樣說,我會纏著父親帶我去荷塘,稍大點後,我就掙開父親的手,獨自繞道荷塘。

荷塘在村外二百米處,距進村小路三十多米,是一個天然的蓄水池,不管天多幹旱,一年四季都是水量充沛,灌溉著村民幾百畝的良田。荷塘四面,長著許多樹,蓊蓊鬱鬱的。路的一旁,是些楊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灌木叢。

父親說,十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他從地裡收工回來,路過塘邊時,聽到了嗚嗚咽咽的聲音,那是個月圓的晚上,但周圍高聳的山峰和茂密的樹木,使路上顯得有些陰森。

黑暗裡,驀然聽到這種聲音,有些怕人。

父親開始以為是貓頭鷹,仔細聽又不像,他大著膽子朝荷塘走去,“嗚嗚咽咽”的聲音越來越近,皎潔的月光下,一個黑影立在塘邊,對著黑乎乎的荷塘舞著手,不時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父親停下腳步,故意咳嗽幾聲,想引黑影轉過身,黑影沒反應,繼續舞手怪叫,父親取下肩上的鋤頭,在路邊的石頭上撞擊出響亮的聲音,黑影依然沒反應。

父親不敢貿然靠近,車轉身想回村,叫幾個村民一起過來看個究竟,可就在他往回走時,黑影也轉過身跟在他後面,父親走黑影也走,父親停黑影也停。

荷塘邊有棵上千年的樟樹,樟樹下有座石頭獅子墳,墳碑上的字跡已被歲月磨平,從村民記事起這墳就沒人來上香插蠟燭。

年長者說,既然這墳沒人來認,在我們村頭,就是這個村的人,以後,大家就輪流著掃墓,這個習俗就這樣一直延續下來。

後來,村民有出外做生意的,在外頭工作的,舉家外遷的,難免把這事忘了,父親心細,上墳時拐過來燒柱香,點雙蠟燭。這會兒看著黑影跟著自己不放,心裡有點發憷,轉而又想,自己不做虧心事怕什麼呢?

父親停下來看著黑影問:“你是誰啊?”

黑影垂著雙手無聲無息。

父親頭皮一陣發麻,扛起鋤頭就往村裡跑,跑到門口,扶著門框直喘氣,一口氣還沒喘過來,身前一道影子投在地上,父親轉頭看,黑影已在他身後站著,父親驚得倒抽一口涼氣,大著舌頭:“你你你,到底是誰?”

父親驚慌的聲音引來了鄰居,很快,父親門口就圍滿了村民,黑影見狀,挪到父親身邊,揪著父親的衣服,縮著身子簌簌發抖。

見此,父親心裡湧上一股不忍,讓村民散去,把黑影引到屋裡,端出燜在鍋裡的紅薯,黑影伸出一雙黑乎乎的手,抓起紅薯就往嘴裡塞。

父親說:“慢點吃,別噎著。”

黑影沒反應,父親盛了一碗稀飯,黑影接過去仰起脖子,幾口就喝光了。

橫樑上的十五支燈泡發出昏黃的光,父親扯過凳子放在黑影身邊,自己也扯過一條凳坐下,看著黑影放下喝粥的碗,又抓起紅薯塞進嘴裡,到這時,父親還看不清黑影的臉,一頭亂蓬蓬的長髮像一頂雜草編的帽子扣在肩膀上,遮住了黑影的臉和脖子。

父親拿出煙桿和自制菸絲,搓一撮出來填滿,掏出火柴想點上,這時正往嘴裡塞紅薯的黑影搶上前來,奪過火柴,動作嫻熟,“嘶”一聲划著了,湊近父親的菸絲,口裡發出“啊啊”的聲音,那聲音細細柔柔的,像蟬的兩翼在空氣裡振動,父親已斷定黑影是個女人無疑。

父親愣了一下,趕緊點上煙,拍拍黑影的手,黑影心領神會,扔掉燃到手指的火柴梗。

父親的臉上露出了釋然,他燒了一大鍋熱水,找出剪刀在自己頭上比劃著,見黑影沒有拒絕,“咔嚓咔嚓”把長髮剪成了齊耳短髮。兌好水,把自己的頭放在臉盆上比劃著,讓黑影彎下身子,仔細洗了擦乾。

父親比劃著讓其待著別動,他出去叫來了遠房的一個表妹,讓表妹幫其洗澡。可黑影看到表妹進去,說什麼也不肯讓表妹靠近,扯著父親的衣服不鬆手,沒辦法,父親只好關上門,拉黑燈,摸索著給黑影沐浴更衣。

再拉亮燈,出現在父親眼前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算不上特別漂亮,卻也是眼是眼鼻是鼻,小嘴薄唇,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尤其是那雙不大的眼睛像受驚的小鹿,直直的瞪著父親。

2.你就叫月兒吧

因為家境貧寒,加上木訥、老實,年近四十的父親依然無妻無兒,看著眼前的女孩,父親說他心裡莫名地生出一股父愛。

正是夏末,夜風並沒有驅散開白日的暑熱,父親一手拿著蒲扇,充當吹風機扇著女孩的頭髮,一手輕拔著女孩頭上柔順的髮絲,不一會兒,女孩的頭髮就幹了。

父親抓著女孩的手,抱著一絲希望問:“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的眼神直直地瞪著父親。

“你的家在哪裡?”父親又問。

女孩還是沒反應。

只上過幾天學的父親想了想說:“我是在荷塘邊看到你的,今夜的月兒很圓很亮,我就先叫你‘月兒’吧。”

女孩瞪著父親的目光有了一絲微弱的變化,這變化被父親捕捉到了,父親一陣驚喜,抓起女孩的另一隻手:“月兒,你聽懂了?”

女孩又沒反應了,但父親從女孩柔弱無骨的手上感覺到了認可,父親晃著女孩的手:“月兒,不急,我會幫你打聽你的家人,讓他們來接你。”

父親話音一落,女孩像觸電一樣抽出手,抱緊自己兩肩,眼裡滿是驚恐,口裡又發出在荷塘邊時“嗚嗚咽咽”的聲音。

父親的心裡一緊一痛,重新抓起女孩的手:“月兒不怕,月兒不怕,來,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去休息。”

爺爺留給父親的是一間兩層樓的木頭房子,樓下一頭土灶,一頭擠著農具,樓上用布簾子隔成兩截,外頭立著穀倉,瓶瓶罐罐,裡頭一張竹床。

父親把女孩領到家裡唯一的竹床前,讓女孩躺下休息,自己回到樓下就著剩下的稀飯填了肚子,簡單洗漱一番後往樓上去,只見女孩蹲在樓梯腳的陰影裡,又是直直地瞪著父親。

父親驚呼:“月兒,你怎麼又下來了?”

女孩蹲著沒動。

父親牽起她的手,樓梯太窄,父親先上了兩格,連牽帶扯把女孩送到床上,讓她躺下,幫她蓋上一條被單。夏天容易對付,父親在床邊的地板上鋪上一張席子,拿出一條舊被單,側身躺下,這麼一折騰,父親有點累了,躺下沒多久,就沉進了夢鄉。

下半夜,父親被一泡尿憋醒,剛想起身,右胳膊沉得抬不起來,木格子窗外,一輪圓月掛在樹梢上,銀色的月光穿過格子窗,斑駁的光影散在床上,也散在地板的父親身上和另一個纖細的身上。

不知何時,月兒躲進父親的懷裡,沐著窗外月兒的光睡得正香。

父親小心地把月兒抱回床上,蓋好被子。屋裡沒有衛生間,夜裡方便都是在一個木質便桶裡,聲音脆響得穿透板壁,可以引起沒有便意的人的便意。

父親輕手輕腳下樓摸到屋外的菜地裡,一瀉千里,他舒出一口氣,慶幸自己沒在樓上方便,要不憑這聲勢,月兒還不被嚇醒。

方便完的父親一身輕鬆踮手踮腳回到樓上,月兒保持著剛剛的姿勢,發出均勻的呼吸。父親放下心來,躺下繼續睡。

當村裡傳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時,父親睜開了眼睛。

只見月兒又妥妥地伏在他的胸口。父親一動,月兒也醒了,醒了的月兒又直直地瞪著父親,黑白分明的眼珠呆滯無神。

父親說,那一刻,月兒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他決定進城一趟,帶月兒去檢查一下。

3.有先天的也有後天的

父親取出買肥料的錢,又向大伯借了幾百塊,帶著月兒坐上開往縣城的班車,一路上,月兒扯著父親的衣服,寸步不離地跟著,連父親上廁所,她都守在門口。

一趟檢查下來,醫生說月兒是個啞巴,中度痴呆,因為外傷造成間歇性耳聾。

父親領著月兒,提著一大包藥回到了家裡。得到消息的村民湧到門口,紛紛詢問情況,看到這麼多人,眼神呆滯的月兒忽然驚恐地“嗚嗚咽咽”起來,父親忙牽著月兒退進屋裡,村民們也自覺地散了。

門一關上,月兒就縮進父親懷裡,父親拍著她的背:“月兒別怕,這些叔叔阿姨不會害你的,你看太陽都下山了,我們先做飯。”

父親明知道她聽不到,還是貼在她耳朵邊說著,等月兒平靜下來,父親讓月兒坐在椅子上,給了她一把蒲扇,讓她扇著涼快點,自己生火做飯。

火光映得父親古銅色的臉更紅了,屋裡有點悶熱,沒多久,父親臉上就佈滿了汗珠。以前一個人時,父親進屋都是光著膀子,現在屋裡多了月兒,父親套了一件舊汗衫,他扯起衣襬擦了一把汗,一絲涼風徐徐而來,父親抬起頭。

月兒正站在跟前拿著扇子給他扇風。

父親說他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就像被人一把抓起來再勒緊。

爺爺奶奶去的早,一個人的日子,冷暖自知。

父親放下火鉗,把月兒扶到椅子上坐下:“月兒真乖,飯馬上好了,我給你盛飯。”

晚飯是麵條,父親給月兒加了一個荷包蛋,他看著月兒吃好,整理好碗筷,又給月兒擦了身子,換上白天買的睡裙,帶著月兒來到樓上,看著她躺下,拿起床頭的席子鋪在地板上,閉著眼睛的月兒忽地坐起來,看著父親鋪好躺下後,她下了床挨著父親身邊躺下。

父親看著胸前貓兒一樣蜷著的月兒,輕嘆一聲,抱起月兒放到床上,挨著她一起睡,等到月兒發出均勻的呼吸,父親才輕輕抽出手臂,躺到地鋪上。

轉天醒來,月兒又貓兒一樣蜷在他胸前,以後,父親只好摟著月兒躺在床上了。

每天,父親去地裡幹活,月兒跟著到地裡,目不轉睛盯著父親從地的這頭移到那頭,收工後,父親一手扶著肩上的擔子,一手牽著月兒的手,村民看見了,都笑著打趣:“父女倆回來了。”

父親就“呵呵”地笑。

醫院買來的藥吃完後,父親又帶月兒去看中醫。

為了給月兒補充營養,父親跟村民買了兩隻會下蛋的母雞。月兒喜歡吃紅燒肉,父親有時從地裡扯籃時令蔬菜去十里外的集市賣了,有時兩隻母雞下蛋勤了,留下給月兒的份後,拿去換了錢。

父親是個半吊子泥水匠,有時出去打零工,賺來幾塊工錢,全都拿去換了豬肉,給月兒做了紅燒肉,每次看著月兒吃得滿嘴流油,父親沒有一點嫌棄,拿毛巾給月兒擦淨,不厭其煩地糾正月兒吃飯的樣子,教她洗臉刷牙洗頭,教她掃地拔菜洗菜,做一些簡單的家務。

在父親的悉心照顧下,月兒的臉色越來越紅潤,呆滯的眼神有了一絲靈動,聽力也恢復了許多。

父親坐下歇息時都有抽一鍋煙的習慣,這晚,父親剛坐下,月兒就給父親遞上煙桿,裝上菸絲,划著火柴讓父親點,看著月兒這一連串的動作,父親的臉露出了一絲欣慰。

而月兒的改變也越來越多。

吃飯時,父親盛飯,她會去拿筷子;吃紅燒肉時,她吃著吃著會夾一塊塞到父親口裡,看到父親嘴角的油水,她會拿毛巾給父親抹去,就像父親給她擦一樣。有時上樓,她會弔著父親的脖子,口裡發出“哦哦”的聲音,父親便會伸出粗壯的手臂,託著她的屁股,像抱孩子一樣把她抱到樓上,放下後,總會伸出粗糙的手摸摸她的頭髮,滿臉的寵溺。

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寵溺。

4.你把她娶了吧

日升日落,夏去秋來,轉眼間,父親“撿”到月兒已有三個多月。這期間,消息像長了翅膀在四鄰八鄉中擴散,村民也都在四親九眷中幫月兒打聽,但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從月兒外傷導致的間歇性耳聾,從她只認父親抗拒所有人的驚恐可以想象,她肯定經歷過傷害,但是讓人奇怪的是月兒都失蹤三個月了,竟然沒有人找她。這天村民們聚在一起閒聊這事。(作品名:《我的啞巴娘》,作者:紅楓樹1。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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