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0 楊氏祖墳變遷記

作者 穎川樂翁

縱有許昌至開封的南北古道。橫有禹州至徐州的東西向古道,交匯在許昌城北25裡養馬鋪村。

古村分寨裡和寨外,古老的土寨到新中國剛解放時已是斷牆禿垣,東西寨門早已蕩然無存,只留下那殘牆上叢叢枯敗萎黃的狗尾巴草,隨風在搖曳。寨外的護寨河幾近乾枯,兒時記憶中的護寨河斷續留下幾汪臭水,散發著異味。到了夏秋雨季,我和我的堂兄二哥光屁股在河中耍水,不亦樂乎,愜意並逍遙自在。寨外西北角靠護寨河邊上和村西南角有二堆黃士堆成的高臺,遙遙相對,曾否演繹過當年的烽火也未可知。高高的土堆互相對望,在訴說著養馬鋪村的古老。

一條千百米長的東西大街串連起寨裡寨外,大街的西盡頭在村西北角有一片古墳瑩地,雜草叢生,散落著幾堆新攏起的墳頭及近些年添置的碑刻,那十幾畝龐大的面積在訴說著祖墳昔日的規模與輝煌。和今日水泥鋪的街路及街路兩側新建的瓦屋或二、三層高的樓舍及街邊路燈形成鮮明的對比。

六百年前,經歷了元未明初的朝代更迭,連年征戰,百里無雞鳴,十里斷炊煙,雖是中原沃野,萬千年形成的溝豁古道,黃土高坡,一片荒蕪。

趕上明洪武年間人口大遷徒,一撥撥從山西洪洞縣遷移來的移民在這裡安家興業。大槐樹村的楊樓,隨人流來到這裡。在這塊土地上落腳,休養生息,繁衍後代。

養馬鋪村有楊姓、張姓、李姓、霍姓,唯楊姓居多,據說寨子裡有幾家羊姓、陽姓,因多少年人丁不旺,也乾脆改了楊姓,但祖墳卻是在偏遠的村外。人死後是不會進楊氏祖墳的。

我的祖先楊樓,在這塊土地上,發達出息。不足百多年間,人口超百口,村東村西,增業置田。兒孫爭氣,家業興旺。時間推移至明朝未年,楊氏家族還真的出了一位才子一一楊儒躍,此人在湖廣一帶做官,他的事蹟已無從考,只能口口相傳。

據說在一次文人墨客的聚會吟聯答對中,一位江南書生,出一上聯找對,上聯“南江才子真才子,湖廣才子蓋三江”楊儒躍揮毫聯對“河南才子真才子,天下才子出許昌。”四座譁然,。湖廣書生當然不服,提出背誦《論語》,楊儒躍禮讓其背完,於是不慌不忙將《論語》倒背如流,並一字不差,驚得天下才子無不嘆悅誠服,許昌才子真才子也。

大概在四百年前,已有了村西北角祖墳開始營造的規模,在我四、五歲的時侯,有摸糊記憶之時,跟大人們常進祖墳。清明、春節、農曆十月一日,或是先人們的祭日,大伯父、二伯父、四叔領我輩進出是常事。

在我摸糊的記憶裡,楊氏祖墳方圓有十幾畝大,經過先人們幾百年的經營,老祖爺楊樓的墳頭高大如烽火臺。幾百棵松樹,柏樹,雖不粗大,也未必蒼勁,但數量之多,黑森森一片,氣勢足以另人砸舌。祖墳的東南角靠路邊有四柱三間青石碑坊,雖未雕龍刻風,卻也古樸大方。老祖爺墳冢前,幾方厚重的青石板,光亮整潔,正反兩面密密麻麻刻滿蠅頭小字,記述著我們楊家族薄,及洪洞縣的來歷。我的大伯父是個識文斷字的人,每每講起來,滔滔不絕,如數家珍地講述我們楊氏家族的名人軼事,及族人風光。講述最多的是寨裡楊儒躍大才子江南為官。講述寨外前街楊有賢家族出過武壯元,發達時家裡銀元用太平車往回拉,那一片高大門臺,那帶有披廈高大瓦屋,坐北朝南,幾進幾齣,那人丁興旺的晚輩,都足以說明武壯元確實當年威儀。寨外后街西頭楊廷萱的先人清朝未年在黃河北岸安陽府做過九縣財政局長,那座南朝北的層層瓦屋,疊進遞高,派頭氣宇軒昂。寨外村西頭前街楊八爺之子楊庭芳給吉鴻昌軍長做過警衛排長。我的二伯父楊根央參加過青年、遠征軍,在印度緬甸轉輾二年零八個月,命差點留在異國它鄉。

清光緒年間,匪患倡獗,西鄉土匪圍困養馬鋪大寨三天三夜,一千多鄉民生死悠關,村西我的堂曾祖楊四爺,一席話,令土匪退避三舍,四爺名聲大振,這林林總總的先人們的軼聞,在大伯父的嘴裡講的讓人耳如長繭,

養馬鋪村得天時地利人和,風水寶地護佑著養馬鋪村,交叉古道恩澤傳揚著養馬鋪村,中原沃土滋潤著養馬鋪村。

養馬鋪村的村西頭兒,有一條黑土龍土崗,土崗尾巴往北延伸到三里以外的崗朱村,往南一頭扎進村西小洪河裡,我們楊家祖墳就坐在龍背上,這等風水墳瑩,故生能使楊姓家族人人丁興旺,人才輩出,到新中國解放初年,養馬鋪村已是人口過二千多人的大村寨。李氏家族、霍姓家族和張姓家族的人口在養馬鋪村還不到五分之一。

時間推移到新中國成立後的五、六十年代,楊氏家族也不乏出些激進人士,先是將祖墳上幾百棵松柏樹伐砍殆盡,為大練鋼鐵做了貢獻。又開挖小洪河,使一年四季常流水的小洪河成了季節河,一年有大半年斷流。又將祖墳前四柱青石碑坊推倒,做了大集體豬場的牆基。同時把楊氏祖墳刻著家薄的青石石碑推倒做了寨河上寨裡通往寨外的橋基。嗚呼!楊氏祖墳失去了昔日的森嚴,失去了往曰的光彩,失去了城北方圓幾十裡的聲名顯赫,和最佳風水墳瑩的寶座地位。楊氏祖墳出現了遷拔墳瑩現象,寨裡寨外,楊家族人死了人不再進入祖墳,選地擇期找葬處。因為解放了,土地成了集體的,打破了千百年來小農經濟經營模式,個體單門獨戶的家族觀念,看不到楊氏族人的團結跡象。

時間到了一九六四年,四清運動,北京來了工作組,來了大幹部,后街生產隊駐進的工作組,看到荒廢的墳瑩地,突發奇想,在祖墳地裡種了幾百棵小桃樹,到了文革時期,這荒廢的墳瑩有了生機,那滿園桃花成了春天裡的一道風景。秋天又碩果累累,那白裡透紅的油桃,那個大又甜的蟠桃,還有叫不出名字的品種的桃子,一是給后街生產隊創收不匪,二是又給村民飽了口福。記得我要到外地讀高中的那一年,和幾個兒時要好童伴,趁月夜翻牆進了桃園,那頓飽餐,使我終生難忘。

瘋狂的歲月,扭曲了人們的靈魂,使得整個世界變得瘋狂,養馬鋪村又經歷一場大波動,毛主席逝世了,天也塌了,一夜之間,平墳運動在中原大地雀起,滿墳地長勢正好的桃林,吸養著祖宗的骨血精髓,紮根幾百年的肥沃士地,正值碩果旺期,被激進的村民連根撥掉,把所有墳頭推平,美其名曰平墳還田。祖爺爺那高大的墳頭失去了往日那高大肅穆。儘管祖墳被夷為平地,而村民誰也不願意在上面耕種,有些村民找自家祖墳的葬地位置,暗暗做了記號,或標識。村民儘管不敢明目張膽地抗衡,卻也暗中保護著這片荒了的土地。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祖國大地,人們又回到了過去,大地又迴歸了自然。大集體分崩離析,又回到幾千年人們以個體家庭為單位的勞作方式。土地、集體的馬車、農具、又分給了村民們,人們自由了。

幾經變遷的祖墳,又陸續被村民隆起,根據人們的回憶,或根據某個固定座標為基礎,尋找著自已先人的墳頭的大概位置,又一座一座地隆起,老祖爺的大墳頭又被村民一掀掀地堆成,雖沒有昔日高大,但也訴說著人們對先人對祖宗的懷念悼吊之心情。

時間又到了二十世紀的新千年,我從外地回到故鄉,回到生我養我的故土,我站在那荒蕪的、雜草叢生的祖墳地頭兒,腦海裡閃現出我兒時的記憶,它糾著我的心,使我久久不能平靜。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的墳頭是堂哥們攏起來的,在我祖父的墳前又立了在碑,那上面記述了自我爺爺起始我們這一支脈的單一家薄,我又買兩棵松樹,種在爺爺的墳頭,又寫了《爺爺的病》和《爺爺的眼淚》兩篇散文,以示我對先人的懷舊。又到新的墳地祭拜了我的叔伯大娘的墳地。願他們安息,永遠不會再被折騰了吧,嗚呼,尚饗!

往事悠悠,面對這一切,我心情沉重,放下筆我的心得以慰籍,我總算做了一件張揚祖先往事的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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