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5 臥軌者恩克……若不是被突然提起

如果不是被突然提起,你還能記得多少有關他的事?

臥軌者恩克……若不是被突然提起

博多-伊爾格納、安迪列斯-科普克、奧利弗-卡恩、延斯-萊曼、曼努埃爾-諾伊爾,這些名字都是過去三十年來德國首席門將。他們的薪火相傳,也代表了門將位置打法的變革,“清道夫式”門將逐漸替代了傳統“伊爾格納式”的打法。

但在這些耳熟能詳的名字之外,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在2010年世界盃開始前,諾伊爾並非德國門將的第一選擇,只不過,三個熱門人選最終誰也沒被選上。

第一人選蒂莫-希爾德布蘭在2007年轉會瓦倫西亞後水土不服,也撼動不了卡尼薩雷斯的門將地位,大部分時間在坐替補席。就算後來有了機會,但也一次次遭遇慘敗。2008年,他跟瓦倫西亞提前解約,加盟了霍芬海姆,但個人狀態卻一落千丈,最終被排除在外。

第二人選勒內-阿德勒相對經驗不足,競爭不過諾伊爾。

第三個人,他在德甲之外有效力經驗,在海外聯賽也取得過成功,在不溫不火的漢諾威能穩定控制球隊的失球率,一度非常有希望壓制諾伊爾成為第一國門。

但就在2009年11月10日,他卻臥軌自殺了。

他就羅伯特-恩克,昨晚突然被莫名提起的德國隊1號,一個抑鬱症患者。

恩克出生於1977年8月24日,從小沉默寡言不愛生事,童年裡經歷的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東西德的合併。

他兒時在東德踢本地聯賽,1985年被卡爾蔡斯耶拿看中,踢的還是前鋒。後來,一位不知名的教練堅持讓他換了位置,年輕的恩克很快就得到了代表國家隊出戰青年賽的機會。

1995年,他正式出道,當時的耶拿隊也僅僅屬於二級聯賽。但僅在三場比賽過後,他的天賦就引起了注意,踢了一年,他就被德甲球隊門興格拉德巴赫簽了下來,做烏韋-坎普斯的替補。

1995-96賽季,他們取得了聯賽第四的成績,陣容年輕衝擊力十足,對歐洲盃都野心勃勃。但恩克卻遇上了生涯第一次重大打擊。後來他對媒體回憶稱,在訓練中,他感受到了坎普斯的威脅,讓他覺得自己根本不能在德甲立足。而且當時帕特里克-安德森、馬丁-達赫林、斯特凡-埃芬伯格這些老牌球星的存在,確實讓當時德甲球隊文化都非常鐵血。

對任何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來說,這種環境可能都會讓他們感到害怕,但恩克面對的挑戰不止來自這一方面。

臥軌者恩克……若不是被突然提起

對於球隊管理者來說,讓所有門將都保持鬥志昂揚從來不是容易的事,如何讓替補門將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就是管理者的責任。如果處置不好,替補門將很容易陷入自我懷疑的循環。恩克作為坎普斯的替補,當然會自我懷疑。

不過,他的訓練中的努力還是有目共睹,當坎普斯傷退,他在1998-99賽季終於獲得了出場機會,首戰還拿下了3-0的勝利。但球隊少了達赫林和埃芬伯格,實力確實大打折扣,哪怕恩克狀態出色,他們的戰績還是跌入谷底。1998年10月30日,內憂外患的門興格拉德巴赫面對勒沃庫森被踢出了2-8的比分。

球隊面臨降級,總經理勞什半路下課,球隊內部動盪影響了恩克的續約,最終他選擇在賽季結束後離開。

恩克的離隊讓他成為眾矢之的,他後來也怨恨管理層背叛自己,似乎是對他拒絕續約的懲罰。

對勒沃庫森的比賽,對球迷的反應或許已經反映出恩克個性的另一面。他的父親是心理醫生,家庭曾因德國分裂而受到很大影響,恩克從小就很敏感。為他寫過傳記的記者羅納德-倫也說過,恩克特別害怕被進球,哪怕不是他的責任,他也要糾結很久。某種程度上,恩克需要一個在球場之外釋放壓力的地方。

離開德甲,22歲的他選擇簽約早已經密切關注他的本菲卡,球隊地位應該很穩固了。

臥軌者恩克……若不是被突然提起

但對恩克來說,他的精神並沒有因此放鬆,他說自己在簽約本菲卡後的一小時都躺在酒店房間放聲大哭,說自己“不能留在這裡”。他的女友和經紀人都不知所措。在跟球隊簡短商議之後,恩克暫時回到德國,似乎不願意面對葡萄牙的小報記者。

這一變故讓轉會出現了懸念,本菲卡已經簽下了卡洛斯-博西奧,恩克最終迴歸,但只能做第二門將選擇。

後來,恩克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還經常在傍晚參加球隊訓練,與門將教練瓦爾特-容漢斯相處不錯,家鄉人給他的支持非常重要,博西奧也經常在訓練裡鼓勵他,幫助他。

因為博西奧狀態平平,本菲卡最終決定讓恩克首發,揭幕戰對里奧阿維戰成1-1平,恩克很快就穩住了球隊第一門將的位置,也有了自己的“小徒弟”,年僅17歲的何塞-莫雷拉。

莫雷拉一心一意向恩克學習技術,恩克則跟他學會了葡萄牙語,不到一年時間,他用葡語跟媒體交流都已經沒問題了。他和妻子都已經適應了里斯本的生活,為了留在這裡,他在2001年都拒絕了曼聯和阿森納的邀請。

他之所以心滿意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知道自己被球隊管理層和球迷所看重,哪怕在本菲卡他拿不到什麼重量級榮譽。莫雷拉也被他親切地稱作“小兄弟”,兩人經常一起看電影作為消遣,恩克找到了球場之外釋放壓力的地方,讓他能夠應對職業生涯中的一些波折。

在本菲卡效力期間,恩克並沒能帶隊打進歐洲頂級賽事,媒體關注也少了很多,或許,這也間接導致了他失去在2002年世界盃登場的機會。恩克也覺得,應該繼續向上攀登才對,於是在2002年,25歲的他離開了安逸的本菲卡,加盟了擁有明星教練路易斯-範加爾的巴塞羅那。

當時他正處於生涯巔峰,而巴薩正處於換血期,恩克應該能得到很多機會。而且本來巴薩的門將位置就是弱點,有了恩克,還有阿根廷國門博納諾、小將維克托-巴爾德斯,巴薩完全可以克服這個頑疾。

在巴薩,恩克有踢上歐洲冠軍盃的希望,但沒想到,巴薩的打法卻不適合恩克。學習弗蘭斯-胡克的新體系對恩克來說是個很難的挑戰,結果導致博納諾和巴爾德斯的輪換位置都比他高。

恩克傳記裡寫到這一時期,總暗示巴薩低估了讓他改變打法的難度,總被主帥點名,結果還導致他再次陷入自我懷疑。

第二個讓恩克沒想到的,就是球隊管理層的個性問題。在本菲卡,球隊管理層是非常積極幫助恩克適應環境的,也瞭解他有情緒焦慮症,大家都很敏感。但範加爾手腕強硬,恩克適應不了。很快他們倆就出現了矛盾,範加爾公開表示自己並不瞭解恩克,籤他只是球隊的意思。或許範加爾覺得自己這是在激勵恩克的鬥志,但他想錯了。

一直到西班牙國王杯對陣丙級隊諾韋爾達,恩克才終於有機會上場,因為球隊大部分首發都休戰了。

後來,胡克也承認當時恩克身上的壓力很大,作為替補,他本來就缺少比賽經驗,一下被推到鎂光燈之下當然很難調整過來。在對諾韋爾達那場比賽中,巴薩1-0領先後,20分鐘內被對手進了3球,最後2-3輸掉。被進的第一球是因為雷齊格漏人在先;第二球是因為羅申巴克被逼搶掉球;第三球則是因為弗蘭克-德波爾和恩克橫傳失誤導致。這場比賽留給人最難忘的照片,就是德波爾對恩克怒吼的樣子。

後來,恩克打了幾次歐冠,但沒什麼存在感,因為球隊裡地位不高,獲得範加爾重用的是巴爾德斯。

臥軌者恩克……若不是被突然提起

2003年1月,巴薩在聯賽排名跌到了第12位,範加爾也走人了,接替他的主帥安蒂奇並沒打算改變球隊輪換順序。其實在輸給諾韋爾達之後,恩克就已經不堪重負,悄悄去看了四個月心理醫生,治療抑鬱症了。沒有出場機會,讓他逐漸絕望。

2003-04賽季,恩克被外借到費內巴切隊,他和妻子特蕾莎都以為這只是暫時的,如果打好了,巴薩新經理裡傑卡爾德還會讓他回來。因此,恩克讓家人還繼續留在巴塞羅那,只帶著經紀人去了伊斯坦布爾。

但很不幸的是,所有人都低估了抑鬱症的威力,來到土耳其之後的恩克更加落落寡歡,哪怕費內巴切是強隊,但那裡的環境根本不適合已經生病的他。他只為費內巴切出戰了一場比賽,0-3輸給了他們的同城宿敵,也引發了狂熱球迷的怒火。而恩克只想趕快結束這一切。

費內巴切不情不願,但恩克還是回到了諾坎普。但巴薩沒有讓他歸隊,又把他外借給了小型球隊特內里費,也希望他的精神壓力能就此減輕。

在恩克苦苦掙扎期間,他在格拉德巴赫的前隊友馬科-比利亞一直跟他保持著聯絡,給他很大的幫助。比利亞自己的生涯也是一團糟,他在德甲前7場比賽裡踢進了3球,但卻沒能延續爆發,一路混到了意大利的四級聯賽。

恩克和比利亞的友誼是他後來選擇搬到加那利群島的重要原因。比利亞不斷更換球隊,但卻也安於現狀。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像貝克漢姆、羅納爾多那樣站在世界之巔,壓力越大表現越好,他就算是在低級聯賽也能生存下去,沒有人關注,只是簡單踢球。

恩克卻不甘心,他總想去強隊效力,卻又受不了隨之而來的關注和壓力。但在巴薩和費內巴切經歷太多失敗之後,恩克還是妥協了,他只想重新找回對足球、對人生的熱情。

在特內里費,他還是踢替補,沒有太多媒體關注,也沒有力保首發的壓力,恩克終於平靜下來,享受著群島舒適的氣候,哪怕獨自生活也不再害怕。他在球隊裡很受歡迎,經常幫助隊友,送隊友裝備。

哪怕他自覺能力比球隊首發門將阿爾瓦羅-伊格萊西亞斯要強,薪水拿的也更高,恩克還是告訴經紀人,他相信自己會得到機會。

後來,伊格萊西亞斯受傷,恩克終於得到了9個月以來首次出場的機會,幫助球隊2-1戰勝埃爾切,到了賽季末,也坐穩了首發位置。他的到來,讓特內里費在聯賽裡的排名上升了不少,但恩克還是沒被選進2004年歐洲盃陣容。但恩克已經不在乎,他非常滿足於當下的生活,似乎也接受了自己的上限所在。

恩克是敏感的,他希望得到隊友和教練的理解,一旦能得到信任,他是不是首發其實不重要了,在相對自由的環境下,他能打出很好的發揮。他的敏感情緒如果得到妥善安撫,是可以對球隊有利的。

很多人都說巴薩是毀掉恩克的元兇,但其實,巴薩皇馬這種頂級球隊裡的紛爭和矛盾是恩克根本不能習慣的,巴薩可以滿足恩克的野心,但卻不能滿足恩克的需求。

恩克在西班牙聯賽的生涯因為第一個孩子的處世而結束。他回到了德國漢諾威效力,前兩年都打得不溫不火,但個人狀態保持得不錯,2006年成功續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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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場上平安無事,但恩克的個人生活卻天翻地覆。妻子特蕾莎懷孕之初就被告知孩子可能會有先天疾病,醫生都推薦流產。但恩剋夫婦留下了孩子,2004年,女兒勞拉出生,因為心臟疾病還必須住院三個月。手術之後,孩子一直很虛弱,後遺症直接導致她耳聾。最後,恩剋夫婦沒能留住這個孩子,勞拉在2006年夭折了。

這一大打擊沒能阻止恩克繼續踢球,他還在2007-08賽季被票選為最佳門將,在德國深受球迷喜愛。漢諾威換了新教練迪特爾-海金,恩克是隊長,領袖的責任在他情緒好的時候是積極的壓力,但在海金執教的最後一季,這逐漸變成了恩克的負擔。

到2009年,恩克已經覺得跟教練溝通很困難了。而那時候媒體也開始議論德國世界盃的首發門將,恩克不斷被拿來跟希爾德布蘭德、阿德勒、諾伊爾做對比,恩克受到了不少打擊。2009-10賽季,他的抑鬱已經很明顯,不管是妻子特蕾莎還是隊友巴利奇都在努力讓他振作起來。

那時候,恩克一家還收養了一個女孩,起名雷拉,也為了是紀念去世的女兒。但這個女孩的存在,可能也在不斷喚起恩克的痛苦。

在他自殺前幾周,特蕾莎和經紀人尼伯龍都勸他把病情公開,但他沒接受。他最後幾次公開露面打比賽還是波瀾不驚,完全沒有表露任何感情。在最後一次出戰對漢堡隊的比賽兩天後,他開車在城市裡轉了好久,最後在傍晚選擇臥軌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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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將其實一直都是個矛盾的存在。他們的位置相對孤獨,但卻也要求他們無堅不摧。恩克的故事引人反省,那就是運動員面臨抑鬱症,不應該害怕逃避。體育比賽的高壓容易誘發心理疾病,他們需要釋放出口,同時,他們也能夠成為千千萬萬抑鬱病患者的榜樣和慰藉。

恩克是被自己在場上所踢的位置殺死的嗎?如果換做外場球員會不會好一點?如果他早點退役,做好導師的角色又會怎樣?

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挽回不了他的生命,但他的故事對現在及以後的運動員,都是有啟發意義的,絕不應該成為一句簡單的調侃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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