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2 豹哥的“鐵腕擒拿”

原文@玥超 載於中讀App

豹哥是義大爺的長子,個頭兒不算太高,雖然叫“豹”,人卻長得如我一般削瘦,但卻始終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麻利勁兒,而且據說他拜了鄰村最厲害的功夫高手學了人家祖傳的拳腳。而我對豹哥印象最深的雖然只有兩件事,卻件件都歷歷在目如在昨天。

我打小就對蛇害怕的要命,鄉里土話叫“長蟲”,而豹哥不但不怕,在那年月某個記憶蒙朧的夏天的雨後的上午,在莊子西頭的專門用來烘烤煙葉的炕樓前,打死了一條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水蛇,且不善罷干休,還用根細竹竿挑了在炕道里的煤火上烤熟了撕著吃。那情形,不但讓我對豹哥的膽大佩服得不行,還險些讓我相信了老話裡講的竹竿是“長蟲”的舅舅的說法兒,有了弄一根也去找來打的衝動。這是關於豹哥的一件事,另一件則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了”。

豹哥初中畢業後,在田叔的斡旋下,到我正在就讀的那個鄉中當炊事員,因為說起來有個不好聽的說法兒叫“伙伕”,豹哥雖然一百個不樂意,卻也是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謝天謝地有個活兒幹。於我而言,卻有些竊喜,因為說不定打菜的時候他很有可能“小手兒一抖”會多給我分上那麼一點兒。

俗話說,人窮志短。提起鄉中,真心是苦大仇深的很。鄉中是鄉里最好的初中,而從小貪玩的我並沒有考中,多虧田叔在教育組的父親幫忙,我才得以就讀,而鄉中又名副其實地成了我畢生的噩夢,其源頭便是伙食,不然也不會和豹哥扯上關係。關於住宿條件,我在《疥是一條蟲》中有所提及,不再贅述,更甚的,便是伙食。倘不是親身經歷,既便是我自己,間或也有如在夢裡的懷疑。

記憶裡豫東平原的春秋,總是陰溼多雨。那時候,省里正大力推廣叫做“百農3217”的小麥良種,然而那幾年豐收高產的小麥卻常常因為連陰下雨來不及收割而在地裡直接就發了芽。老家人就把發芽的麥子稱為“芽子麥”,磨成的麵粉就是“芽子麥面”。

我們在鄉中吃大夥,用架子車拉到學校的是“芽子麥”,我們吃的就是用“芽子麥面”做成的大饅頭,“芽子麥面”饅頭的特色就是黏、黑,捏著會像黃膠泥,實在是難以下嚥。用來就饅頭的菜,似乎一年四季都是蘿蔔、白菜,偶而會夾著些紅薯幹磨碎做成的粉條兒,就這所謂的菜,還不能保證每天都有,別說每頓了。

我曾用饅頭蘸著鹽水吃過,條件稍微好些的,家裡人會事先弄些常見的菜油或者棉油把鹽粒在鍋子裡翻炒幾下,化開的鹽水裡便會漂著些誘人的油花兒,那時候想想都香得很。條件再好些的還會各自從家裡帶了嫩黃瓜、蘿蔔乾兒等醃製的鹹菜,還有各種麵醬及豆腐乳等,但因為每週只能回家一次,所以每星期一開飯的時候就彷彿在開醃菜博覽會,而且總是曇花一現,很快就會被饞貓一樣的同學們一掃而光;本來家裡人準備的都是一個星期的“口糧”,可很少有能吃到過星期三的。

一不小心扯這麼多,就算是為了襯托豹哥吧。豹哥在鄉中食堂只是個普通的炊事員而已,伙食的好壞其實說起來和他並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但豹哥在食堂的那陣子,學校裡卻確實每個星期都會安排食堂做上一頓“胡辣湯”。

先做個小小的科普,胡辣湯可是中原名吃,據說還有動人的傳說,遠近以西華縣逍遙鎮的最為出名,由多種天然中草藥按比例配製湯料加入胡椒和辣椒並以骨頭湯做底,絕對稱得上是色香味俱佳,湯味濃郁、湯汁粘稠、香辣可口,吃前放上老陳醋,滴上芝麻油,撒上蔥花兒與蕪荽末末兒,倘是再就著兩面焦脆的水煎包兒,或者是炸得香噴噴的油條兒等,可是小時候一等的美味兒。

據稱胡辣湯養心益腎、健脾厚腸,且能醒酒提神、除熱止渴,傳說逍遙鎮的胡辣湯還能品出七七四十九種香味出來。只是學校食堂做的雖然號稱“胡辣”,卻實在是此湯非彼湯,說白了就是稀麵糊加了些海帶絲和細粉條之類,甚至葷腥味兒都沒沾,但對我們而言,卻是也算是實實在在的改善生活。

每逢這樣的“大喜”日子,只要不是下雨,食堂總會在前面空地上擺開幾口直徑米級的大鐵鍋,把事先煮好的“胡辣湯”從伙房裡面一桶桶地打到鍋裡,便於給迫不及待擁擠不堪的學生孩子們分發。反正我們也沒有餐桌可用,都是三五一群“谷堆”(土話:蹲)在屋簷下、走廊邊的地上吃。

那次我特意拿了碗到豹哥掌勺的大鐵鍋前排隊等候,可是排著排著就亂了隊型,同學們都圍在鍋前擠成了一圈,精巧的豹哥也被擠在鍋沿兒幾乎動坦不得,只好奮力揮勺。就快要輪到我時,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就在豹哥打湯的瞬間,我似乎瞥見勺下湯裡翻出一團黑色的影子,並沒有太過在意,誰知眼尖的同學卻看出了端倪,死老鼠!

親孃啊,那就是傳說中的一個老鼠壞了一鍋湯呀!且是我親眼所見,就差一點兒沒喝到肚子裡去了。排隊擠得急不可耐早就情緒激動的同學在瞬間的譁然之後,不約而同地把手裡的碗呵筷子呵的一股腦兒的砸向豹哥。豹哥才好漢不吃眼前虧呢,把那根長柄鐵勺往鍋裡一丟,撒開腳丫就跑,憤怒的同學們則一轟而上在後面像才被捅了窩的馬蜂一樣猛追起來,食堂前面可就一下子亂了套。

胡辣湯鍋裡有隻死老鼠,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可這就是鄉中食堂當初衛生狀況的真實;食堂裡又不只豹哥一個人,他自然也是說冤不冤,說不冤也冤,何況純屬那隻在灶臺上遊走的老鼠的“交通意外”,誰再缺德也不會弄只老鼠丟到鍋裡去。

記得後來和豹哥一起回下莊時候說起這事兒時,豹哥說他也不知道啥時候掉進去個大老鼠,就在看見那團東西黑乎乎地從湯底下冒出來的時候,他迅速地使出一招“鐵腕擒拿”,想用鐵勺把它閃電般地再回扣到鍋底下,可惜功夫到底還是練得不到家欠了些火候,再說又習慣了“小手一抖”,終還是一下子沒有能蓋得住,就被眼尖的學生看見了。

豹哥的“鐵腕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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