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2 小品裡潑皮無賴,現實裡不卑不亢,他才是最認真的去搞笑的人

小品裡潑皮無賴,現實裡不卑不亢,他才是最認真的去搞笑的人

文丨君君

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陳佩斯,蓄一撮白鬍子,坐在椅子樂呵呵地對著記者說:“我是一個非常乾淨的人。”

乍一聽像是自己給自己戴高帽,其實是記者在問他有沒有獲過國家一級的獎,無論是小品、喜劇或話劇,他說沒有,都沒獲過,所以說自己是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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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感慨,有些人,老是老了,但給人的感覺還是那麼有血性。

01

80年代的時候,陳佩斯是央視春晚的常客。1984年,陳佩斯和朱時茂合作的小品《吃麵》,在春晚的舞臺上一炮而紅,他也一躍成為家喻戶曉的喜劇明星。

《吃麵》給這倆人開了個大紅門,但從它出生到被送上舞臺,背後不缺故事。

那時候陳佩斯和朱時茂在八一廠相識。兩個人想著跟觀眾見面的時候,幹聊沒意思,乾脆整個小節目出來。陳佩斯回去琢磨了一下,便提議說:“不如把咱們平時訓練演員的過程編成一個喜劇節目?”於是兩人私下搗鼓了一番,排出一個“吃麵條”的小短劇。

這節目整出來之後,特討喜,所到之處總是收穫笑聲滿包袱,甚至去賓館表演的時候,把人那的廚師衣服釦子都笑繃過。

因為《吃麵條》的效果太好了,走哪紅哪,紅遍了整個哈爾濱,也紅到了春晚導演黃一鶴的耳朵裡,所以他倆被請到春晚節目審核人員跟前表演,凡是看了小品的人,沒有一個不是笑得喘不過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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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光景,導演黃一鶴一是高興,二又忍不住開始糾結:“我們能讓觀眾這樣為笑而笑嗎?能讓大家笑得如此肆無忌憚嗎?如果沒有什麼教育意義,可以嗎?”他把節目拿給姜昆,姜昆也不敢保證。上面的領導,沒人點頭,也沒人搖頭。大家都在想,把人笑成這樣,太不嚴肅了,敢在中央電視臺直播這樣的節目嗎?

陳佩斯見到這種局面,對朱時茂說:“算了算了,別搞了,還有正事兒,我們回去演我們的電影。”朱時茂卻說:“再等等,再等等。”

《吃麵條》就這樣被尬在了春晚舞臺的半空中,飛不走,又落不下。作為節目參演人員的陳佩斯和朱時茂,也被尬在了半空中,沒有正式演員的身份,也沒有正式的排練室。沒辦法,兩個人就隨便找個人少的房間,進門對人一笑,厚著臉皮就開始自顧自地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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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84年春晚當天夜裡,《吃麵條》能不能上,仍舊沒結論。這時,導演黃一鶴對他倆說:“你們上吧,出了事我來負責。但你們記好了,千萬別說錯話,要是出了重大事故,我就慘了。”陳佩斯永遠記得那一天夜裡,黃導說這話時有多麼悲壯。

結果,大家都知道,黃導非但沒“犧牲”,反而成了促成成功的背後英雄。《吃麵條》作為春晚歷史上的第一個小品,一種全新的喜劇形式讓觀眾笑瘋了。一夜之間,陳佩斯和朱時茂紅的喜劇遍了大江南北。

自那之後,陳佩斯和朱時茂,從《吃麵條》到《烤羊肉串》、《警察與小偷》,一個接一個,越演越成功,越演越紅火,但這也給了陳佩斯一個錯誤的信號,他以為自己的時代到來了。

02

自1988年起,陳佩斯和央視開始了那幾次衝突。

為了喜劇效果,他強烈要求小品《狗娃與黑妞》用單機拍攝,借鑑電影蒙太奇手法。

在《警察與小偷》彩排時,陳佩斯再次提出自己的拍攝想法。

春晚導演當然不把他的意見當回事,甚至還把《警察與小偷》前面一段十分重要的過場戲剪掉了。

十年之後,那年趙薇和王菲在臺上深情地“相約1998”,因排練小品時再次被導演拒絕,陳佩斯在沉默中爆發,自那年之後從此告別了春晚。

陳佩斯一方面是個血氣很硬的人,輕易不願意低頭。《吃麵條》被尬在空中的時候,他其實幾次提出:算了吧,別在這耗了,是朱時茂攔下他,說我們再等等。另一方面他對自己的要求極高,不斷打磨自己的作品,試圖用最好的方式呈現。

這兩個特點加在一起,導致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與央視的矛盾越來越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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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利益方面的考量,央視下屬的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未經允許,擅自出版了《吃麵條》、《警察與小偷》等8個小品的VCD光盤。

這種被如此重頭的機構侵權的事兒,就算擱在今天,許多藝人估計也只能牙齒打碎往肚裡咽,悶聲吃虧,但之前就說了,陳佩斯的那兩個特點,決定他必然要做不一樣的事。

他通過登門、打電話和去函等方式尋求解決辦法未果,無奈之下只能訴諸法律。

經過唇槍舌戰,法院判決下來,央視輸了,賠償、道歉,也丟盡了臉面。

官司塵埃落定後,陳佩斯拿到了16萬餘元的侵權賠償金,以及來自央視、各大演出單位和地方臺的全面封殺。

陳佩斯成了眾矢之的,謾罵、恐嚇一時全湧了過來,他再沒有接到過任何廣電系統的演出,演藝生涯遭遇史無前例的寒潮。甚至因為沒了收入來源,陳佩斯的影視公司只能宣佈倒閉。

妻子王燕玲曾經瞞著他承包了一片荒山,自那之後,夫婦倆住進了深山裡,開始種樹養活自己。

有媒體報道說,從沒有服過輸的陳佩斯,那時站空無一人的山頭上,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們自己搭房子,每天撿樹枝枯葉生火,吃大鍋飯,對鄰里鄰居一直客客氣氣,一直宣稱自己是下崗職工。

幹了兩年農活,陳佩斯攢下30萬。

命裡的藝術細胞不死,他又手重建影視公司,而且逆流迎上,把頭轉向了沒人弄的話劇舞臺。他把手裡剩下的錢全部砸進去,製作出一部話劇《托兒》。

上天始終沒有辜負他,《托兒》首場上座率達到95%,受到大家熱捧,隨後開啟了全國巡演。

緊接著他推出了《親戚朋友好算賬》、《陽臺》等等經典作品,在低迷的中國話劇界投下了重磅炸彈!

03

都說與其他人相比,陳佩斯高級。當然也不單是講他為人品質硬,最主要的,是他的藝術品格硬。陳佩斯樂其一生研究喜劇的專業性。知乎上有個高贊回答形容陳佩斯的演技:

“《吃麵條》,圍著一個空桶表演吃麵,作為觀眾,你會以為那個桶裡真的有面條,你會被他稀裡糊塗嗦麵條的樣子完全打動,吸引,甚至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想去乘上一碗,然後深刻體驗他由餓到脹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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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椒麵》對著一個空碗吹餛飩,你會感覺到那額湯的熱度,味道,最重要的是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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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串》對著一個空簽字啃羊肉串,你會感覺到那羊肉串粘在簽字上的韌勁,嚼勁。你會記得那句聞著臭,吃著香,嚥到肚裡燙的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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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身上沒有水,卻表現寒冬裡沾水被凍的感覺,還有那看不見的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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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觀眾看著他出彩的表演,為什麼會笑,而且笑的那麼歡,那麼難以控制,其實也是他那句話:“喜劇的核心是悲劇”。

去大學做演講,陳佩斯連著幾天,從早上八點到中午十二點,講得滔滔不絕停不下來,一句廢話都沒有,從頭至尾全都是硬貨,有些內容中戲的教科書裡都找不到。陳佩斯解釋“喜劇的核心是悲情”的時候,從人類的進化開始講起,說笑聲起源於人類開始進行大範圍社交和合作的時候。當人類的種群發展到一定程度,以血緣為紐帶的小群體開始難以應付現實中要面對的困難,生存壓力要求人們必須走心合作,而合作勢必帶來社交。

“這時的情況,就有點像《三體》中的黑暗森林,當時不同部族之間還會習慣性地將對方當成敵人,甚至是食物。如果社交處理不當,無法取得對方的信任,對自己的族群就是滅頂之災。在這種情況下,弱勢的一方就會將優越感給予對方,以表達合作、服從的意圖。而強勢的一方為了合作,必須將優越感表達出來,表示自己接受合作,這個表達,就是笑。”

如果要讓人發笑,就必須交出一定的優越感,同時要讓對方接受到足夠的優越感。在雙方之間造成一個優越感的差勢,雙方地位不一定是平等的,必然有一方是受損、付出的。就是所謂的“悲情內核”。

這個其實很好理解,想想你曾為了讓某個人笑,做過些什麼。或許是通宵改方案,為了讓領導笑;或許是省吃儉用買昂貴的禮物,為了讓另一半笑;再比如我老裝作自理障礙的巨嬰樣,就為了讓那個老友記之莫妮卡牌、超級愛管事兒的朋友笑一樣。

我覺得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有些人——比如我,看有些喜劇的時候雖然臉上笑著,但心裡又特難過。之前看陳佩斯的偶像卓別林,演《摩登時代》,在工廠裡打釘子打到兩隻手完全僵硬,像個傻子一樣滑稽地用身體左搖右擺的時候,說實話我心疼慘了,根本笑不出來。 而且這劇一遍過後就不怎麼願意再刷,因為

看一個特牛x的藝術家,用十分到位的手法,傻傻愣愣地把小人物的悲情嘻嘻笑笑地演出來給你看,真的好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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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斯也曾在講座裡分析過他幾個小品的結構。

比如《吃麵條》。優越感由陳小二提供,陳小二想出名,就去跟導演應聘了吃麵條的角色,但他又沒經驗、沒本事。所以導演一次次叫停,他就得一次次的完成吃麵條的動作,本來吃一次還好,到後來越吃越撐,越吃越難受,傷害不斷累加,觀眾從這個自作自受的蹩腳演員身上獲取了優越感,從而發笑。

再比如《烤羊肉串》。這時的結構開始豐富起來。除了依靠累加傷害帶來的優越感以外,他還安排了一個身份錯位的橋段。小商販陳小二無意間扮成了維吾爾人的形象,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可工商管理局管理員居然沒有認出來,還跟他聊起天,放了他一馬。這時就又多了一層優越感,由被矇在鼓裡的執法人員提供。

做喜劇這麼多年,陳佩斯在將自己每一部劇的結構不斷升級,設置地更加複雜、巧妙。從喜劇本質、觀眾心裡、藝術態度,細細結結處精雕細琢,以求做出最完美的藝術作品。

所以人家說,陳佩斯是喜劇圈裡自己種莊稼的人。

如今80%的人都是從各處肉肉搓搓就搬上舞臺了,而陳佩斯的喜劇,背後是一整套完整的邏輯,一條清新的故事線,以及一顆探索喜劇本質的專業心。他說自己很喜歡卓別林在《舞臺生涯》中的最後一個鏡頭,她說這讓他真正認識到喜劇的真諦:一個偉大的日子,卓別林在舞臺上完成了自己追求醫生的事業,最後跳進一面大鼓——以痛苦換來了觀眾暴風驟雨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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