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蔣方舟 |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蔣方舟 |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為什麼要取笑文藝青年?因為當文藝青年的門檻奇低無比,不需要特長,不需要考核,男會唱宋冬野,女會朗誦《戀愛的犀牛》裡的臺詞,就基本達到了文青的標準。

為什麼要取笑文藝青年?因為他們窮。

蔣方舟 |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歸納起來,窮是人們嘲笑文藝青年的所有立足點。他們沒有生活能力,掙不了錢,因此只能沉湎於粗糙的情懷和自我感動,由於變得更加蠢笨痴呆,以致掙不了錢。按照我一個朋友的說法:“當一輩子文青其實毫無難度,因為但凡有點本事早幹別的去了。文青不是姿態,不是特長,是沒辦法。”

上市公司的老闆熱愛山羊皮樂隊,只會被誇讚“有品位”,明星藝人收藏奈良美智和草間彌生,只會驚呼“原來她還有這麼文藝的一面”,他們永遠不會被嘲笑。

文青所有的“惡”,就是他們的窮。嘲笑文青的本質,是嫌窮。

生物的本能是崇拜強者,這沒什麼不服氣的。但如今,“崇拜強者”和“鄙視弱者”卻成了同一種心態的兩種說法。社交網絡上有篇流傳很廣的文章,叫作《你弱你有理》,類似的文章還有《我為什麼拉黑我朋友圈裡那些“窮人”》,文章的內容相似,講的都是身邊一些窮人,依仗著自己的弱,或仇富或佔小便宜。

每個人身邊都會有通過刻意示弱獲利的親戚朋友同事,因此這類文章能獲得廣泛流傳和點贊。但是“示弱者”和“弱者”是兩回事。真正的弱者的特性並不是愛貪小便宜,他們的特性是被分配了巨少的社會資源——無論是資源、財富,還是話語權。

在社會話語權上,文青無疑是弱者:在線上,他們無非是混跡於豆瓣等小眾網站刷一刷存在感,從來沒有過一呼百應的快感,因為清高所以少有抱團,粉絲數量還不及段子手;在線下,他們也極度缺乏人脈資源,組織能力遠遜於每年砸日本車的熱血青年,他們的組織活動不過是週末去書店參加個見面會,朗讀幾段《百年孤獨》,陣仗還不如商場大促銷。

相較於愛國青年、憤怒青年、每天打雞血的創業青年等各款各式的年輕人來說,文藝青年基本上屬於攻擊力和煽動力都微弱得趨近於零的群體,他們或許費盡氣力都難以脫貧,但這並不該成為他們被嘲笑的理由。

嘲笑文藝青年的人,除了掙脫出貧困線的中產階級以外,還有一個廣袤的團體:真正的文藝青年。

文青嘲笑文青,或許是被逼無奈。因為出現了太多東莞加工廠出品的仿單文青和淘寶爆款文青,導致正品文藝青年連累著一起被嘲笑,生存空間變得越來越狹小。

蔣方舟 |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爆款文青非常好辨認:他們熱愛棉布質地的衣服,熱愛手寫體的字,熱愛使用“乾淨”這一類詞語,熱愛自我觀察,熱愛消費落魄的藝術家,並且在他們(無論是活著的還是已逝的)每一個生日時發出親密得讓人尷尬的感慨;他們引用民謠裡的歌詞去形容愛情,引用《紙牌屋》裡的臺詞去理解政治。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看到文藝青年們引用尹麗川的一段話,說:“那天晚上,我得以獨坐的半個小時,真正哭。並沒有什麼事情讓我傷感,包括我自己現在的命。我只是在想‘乾淨’。我哭得並不傷心,也不需要哭下去好讓自己和別人感動。我只是在流淚,一直流淚,並感覺自己略微強大了一點,模糊地接近了一些乾淨的東西。”爆款文藝青年迷戀那種流淚的姿態,而這種姿態和被他們嘲笑的“四十五度角仰頭望天”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蔣方舟 |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爆款文藝青年缺乏創造力和完整的審美體系,所有的審美力僅僅體現在對他人的“逼格歧視”上。當他們混跡於文藝青年的隊伍,並且迅速地以一系列QQ 簽名式的自我標籤成為群體的主要聲音,自然會使一些老牌文青不滿和憤怒。

老牌文青之所以會成為文青,並不是因為他們窮、無能、落魄,而迫於無奈,他們早在青年時期就發現了自己和世界的格格不入,因此長期與內心搏鬥,最終逃避而抗爭地選擇獨立於世界這座遊樂園兼瘋人院以外。

正宗文藝青年之所以選擇藝術作為修道院和避難所,並不是因為它看起來酷、小眾、有品位,而是因為藝術教給了人存在的孤獨,藝術開啟和激發了他們身上的獨特和個性,讓他們不再只是一個社會動物。

蔣方舟 |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蔣方舟 | “文藝青年”是如何被妖魔化的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