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1 寫給母親:悲傷越來越淡,心疼越來越深

寫給母親:悲傷越來越淡,心疼越來越深

悲傷越來越淡,心疼越來越深

羅西

寫母親的時候,總是心疼。

曾是我們心目裡的天與地的父母,有一天,你特別心疼他們的時候,往往你已是為人父為人母了,或者父母老了或者離世了。

一天,午睡,做了個夢:剝了一顆枇杷(或是葡萄)給母親,她雖然很欣慰地吃下,但小聲地說句:有一點酸。醒來,我怔了很久,然後心裡全是酸楚,疼。

2009年8月30日(農曆7月11日)下午1點30分左右,母親離世。一晃就過了9年。這9年也是我老得最快的10年。好久沒有夢見天上的母親、父親,我猜是父母疼我,不想擾了我清夢,因為多數夢見他們的時候,都是田裡勞作、為錢所困等畫面。

母親的忌日與我的生日幾乎重疊,只差一個禮拜,從此隔世。

曾經寫過這樣一條微博:我聽到海哭的聲音,但是,我不能坐下來陪它悲傷,因為我還要回山上去難過;我的父母埋在青山裡,四季草木深。每次回鄉都會上山看看,墳前坐一會兒,有時是酷暑,有時是寒冬,甚至春節期間,我也不避諱,帶著孩子們上山走走……

悲傷越來越淡,心疼越來越深。 ​​​​

母親生前把時間全給了孩子,幾乎沒有閒情逸致。雖然她也喜歡花,比如小菊花,她曾經很羨慕有人在菜地邊也栽一叢菊,小時候,在窗臺上見過她採的桂花,還有就是後來在我老家露臺上,她栽了木槿,那些日子母親是最快樂的。母親離開後,我覺得這些花兒特別親切,是母親留下的光陰的禮物。

我總是有意無意避開諸如泥土、籮筐、鋤頭、扁擔、甘蔗、水桶、柴米油鹽……這些意象,那些都是母親生活裡命運裡都曾逃不掉的辛苦辛酸與哀愁。不經意裡,我只想把懷念寄寓在花花草草上,或許,花更接近靈魂或更能承載這種生死別離後的念想。

隨著年齡增大,每每想出遠門,我心裡第一個選項會自動跳出兩個字“家鄉”:福建省仙遊縣榜頭鎮後堡村星潭自然村,然後,才是什麼加措湖、阿勒泰的喀納斯……星潭,有我的童年,父母給我的童年,父母不在了,童年就沒了。父母不在了,“家鄉”也就成了“故鄉”,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每次讀到“故鄉”兩個字要比“家鄉”兩個字難過了。

也不是時時想念父母,相反是常常忘記,也好。記得當年奶奶去世,我才7、8歲,鄰居一位婦人教我說,要大聲哭。我就拼命哭,後來都哭快暈過去了,是腦缺氧……這糗事,母親心疼地說過好幾次給我聽。刻骨的懷念是傷身體的,我不能讓母親心疼。

父母在世時,往往是我心裡遇到什麼難處時,會想到父母,是習慣;如今,父母都不在了,我反而是遇見好事的時候、喜悅的時候才會突然想起他們,是心疼。

有水的地方想你、有光的地方想你、有人的地方想你、有病的時候想你、有錢的時候想你、有愛的時候想你……有這個,有那個的,唯獨,沒有了你,我的母親,我的父親。

母親的世界很小,只有家那麼大;對了,也沒見過她穿裙子,或者圍裙就是她的裙子。我無法表達一種大於“家”的感情給母親給父親,這一度讓我很心疼;後來,我找到了一個詞,來形容母親,那就是“光陰”,母親是一種光陰。

母親是時辰的是時間的是歲月的,我的時辰我的時間我的歲月。可是沒有永遠。

最早的時候,農村是沒有電的,也沒有鐘錶,每天早上,母親總是準時起來做早飯,哪怕是數九寒冬。她總是適時聽到公雞啼叫,分得出“第一啼”“第二啼”……有時也靠直覺或者看星象,我覺得母親看牧過星星,也覺得天亮是因為母親要喊我起來吃飯。

讀中學時,要晚自修,學校與家有5華里距離,有月亮的晚上,我偶爾會臨時起意想回家,不住校,踩著月色步行回家,為了吃一碗母親做的“湯壽麵”,隔著水,蓋在鍋裡,灶膛裡還有丁點的火星維持著一碗湯麵的熱度……我常常是一進門就扔下書包,就可以吃,不燙,也不冷。

母親總是很準確地拿捏我到家的時辰,可精確到秒,更厲害的是,她居然心有靈犀地知道我哪一天晚上會突然回家。那時候,很少能吃到肉,家裡養幾隻母雞,雞蛋除了拿去換錢買鹽什麼的,基本都是做給我吃。一碗線面,除了白菜心、蒜苗,還必須有這個:地瓜粉倒進水裡攪拌,然後打入一個雞蛋,再攪拌;燒柴火,熱鍋,倒入花生油,再倒下調好的雞蛋地瓜粉……一氣呵成。煎好,切成片,與菜湯、線面合著,最後再倒一點熱油。一碗帶著青菜香與蛋香的“湯壽麵”,是母親這世給我恩寵之一。

母愛細碎,寫出來總覺得詞不達意,沒有故事,全是感情,彷彿滿天星星,沉默、仰望即是無盡的表達。

因為母愛的照耀,冷冷的時間才變成我們有意義的歲月。

世間若有美好,都是從母親那裡開始的,就像小時候以為天亮是從母親那裡開始。

羅西:專欄作家,《創業天下》雜誌主編,在《新民晚報》等全國50多家報刊寫過專欄。個人專著有《性感是另一種高貴》《你生命中的貴人往往是異性》等30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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