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 郭蘭英:“吾為人民唱”

郭蘭英:“吾為人民唱”

郭蘭英,著名晉劇表演藝術家、歌劇表演藝術家、歌唱家。主演了新歌劇《白毛女》《劉胡蘭》《春雷》《紅霞》《小二黑結婚》《紅梅嶺》《紅雲巖》等,演唱的《南泥灣》《翻身道情》《繡金匾》《趕牲靈》《我的祖國》《山丹丹開花紅豔豔》《人說山西好風光》等廣為流傳。郭蘭英用大半個世紀的藝術生涯,探索了中國聲樂學派的藝術道路。2019年9月,被授予“人民藝術家”國家榮譽稱號。

郭蘭英:“吾為人民唱”

郭蘭英:我唱的很多歌家喻戶曉,上至百歲老人,下至三五歲幼童,幾乎都能哼唱幾句。其實這些歌,是幾代中國人的心聲,我只不過是把它們唱了出來,就成為大家的共同記憶。

我出生在山西平遙的一個貧困家庭。周圍的村民差不多人人都會唱秧歌,媽媽更是經常哼著小調哄我和弟弟睡覺。別的孩子似乎並不在意,可我對這鄉野之聲特別喜歡。不僅愛聽,還一聽就會,許多歌一下子就記住了,到五六歲時,我已會唱不少民歌。逢年過節村子裡鬧“紅火”,晚上搭臺子演燈影、唱大戲,白天演木偶、踩高蹺、鬧花燈……只要有,我不吃不喝也不能不看,往往一站就是半天,一天不回家,甚至跟著踩高蹺的、演戲的跑幾十里路串村子。平時媽媽不在家或忙於家務無暇顧及我們時,我就成了孩子頭兒,領著弟弟和鄰家小孩玩“過家家、唱大戲”,把看到的、想到的都學一學、演一演,這是我兒時最大的樂趣。

我4歲開始學戲,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磨礪。從一開始跑龍套到演墊場的“帽兒戲”,登上戲園子的廣告牌,演“靠軸兒戲”再到張家口一炮而紅,一路摸爬滾打。舊時的張家口是晉商雲集之地,山西梆子藝人紛紛來此獻藝授徒,堪稱“晉劇的第二故鄉”。“寧賣二斗紅高粱,也要聽郭蘭英唱一唱”,13歲那年,我已經能演幾十出劇目,從青衣戲到花旦、刀馬旦,都能演。

郭蘭英:“吾為人民唱”

郭蘭英在晉劇《金水橋》中飾演銀屏公主

1946年,歌劇《白毛女》在張家口演出,排演場地正巧離我演出的戲園不遠,我興沖沖地跑去看戲,沒想到一邊看,一邊止不住地流淚。這出戏深深打動了我,我撕毀了當年與戲班籤的學藝契約,扔掉了昂貴的舊行頭,拿了個包袱,在槍炮聲中去追趕剛從張家口撤走的華北聯大文工團。我下決心不再做戲班子的“搖錢樹”,而要做一個揚眉吐氣的文藝新戰士。

《白毛女》是在探索學習民族傳統藝術的基礎上形成的經典,我嘗試把戲曲的唱工、做工融入其中,使新歌劇在演唱、表演上有了一定提升。自石家莊的首場演出後,我的名字便和《白毛女》綁在了一起。上百場演下來,我在精神上脫胎換骨。

郭蘭英:“吾為人民唱”

郭蘭英在歌劇《白毛女》中飾演喜兒

雖然有天賦的好嗓子,又在舊戲班裡摔打出一身技藝,但是學新歌劇還要重新下一番功夫才行。山西梆子的“念”,有自己固定曲腔調,千篇一律;新歌劇的道白,是根據人物的不同年齡、職業、文化、性格等,用現代生活語言來表達感情。做,在山西梆子裡都有一定的程式,比如開門、關門、哭、笑、走路、上馬……每出戏都是如此;新歌劇則完全不同,雖然它的舞蹈性也很強,但沒有固定程式,它要求藝術的真實。唱,山西梆子的唱詞兒,由師傅一句一句口傳,徒弟靠死記硬背,甚至不理解唱詞兒的意思也能登臺;新歌劇唱詞每句的字數、韻轍,不像山西梆子那樣嚴格,它要求演員理解每句唱詞的意義,以便深刻地表達人物的性格、心理。這些都需要千萬次的學習。

我參加革命,就嚮往“當演員就演喜兒那樣的角兒”。從演《白毛女》開始,一直以火一般的熱情參加新歌劇演出。經過不懈努力,我又主演了《小二黑結婚》《劉胡蘭》《紅霞》《春雷》和《竇娥冤》等膾炙人口的新歌劇,創造了一系列藝術形象。

郭蘭英:“吾為人民唱”

左/歌劇《劉胡蘭》中飾演劉胡蘭 右/歌劇《小二黑結婚》中飾演小芹

好的歌唱,讓人聽起來總是不加雕飾、親切自然,好似從田野裡吹來的清風。有人說,什麼歌一到郭蘭英嘴裡唱出來就有味、就好聽;什麼戲她一演,就同別人的不一樣。這固然是因為我有透亮的嗓子和戲曲功底,但最主要的還是我有真摯情感,為每個字句都注入了真情,無論是歌頌祖國壯麗的山河,還是歌唱黃土地上的人生,始終浸透著韌性與希望。

上世紀50年代初期,音樂界有人建議我學習一點西洋唱法。我毫不在意。我認為,中國人用中華民族的傳統唱法給廣大人民演唱,就能夠受到他們的歡迎。當時中央實驗歌劇院為了貫徹“百花齊放”的方針,支持並組織了我的獨唱音樂會。獨唱音樂會在北京很成功,後來又到廣州舉辦了幾場,同樣獲得廣大群眾的熱烈歡迎。

我選歌也很“挑剔”。很多時候,接過曲譜發現自己並不合適,我就不唱。我也從不演唱那些逃避現實、無病呻吟的歌,而那些反映大眾心聲的歌,有時冒著風險也要把它們唱出來。

歌唱演員要永遠把觀眾當成最可敬的人。我不光在燈光璀璨的劇場演出,更喜歡在火車站、工地、伙房、醫院和戰士駐紮的海島、邊關為大夥兒歌唱……無論面對的是上千觀眾,還是兩位戰士、一位炊事員,我都要讓他們看得清楚、聽得明白,字字滲進他們的心田。

1973年,我去看望自己的國畫老師李苦禪先生。他為我畫了三株狂舞的墨蘭,題為“蘭為王者香”。我後來自己又提筆加上一句“吾為人民唱”,用來自勉。

郭蘭英:“吾為人民唱”

郭蘭英在央視《故事裡的中國》舞臺上表演

1986年,在老伴的支持下,我放棄在北京的生活和大大小小的名頭,揣著所有積蓄到冼星海的家鄉——廣東番禺創辦了廣東省民族民間藝術專科學校,後改名為“郭蘭英藝術學校”。在雜草叢生的飛鵝嶺上,我們老兩口住草棚、搭驢灶,帶著志願者搬石塊、壘石板、鋪路面……硬是把原來的破舊農場變成了煥然一新的教學樓。我在擔任校長的同時還執教聲樂系,每天早上都帶著學生一起練功,巴不得在短短的課程裡把畢生所學全掏出來,讓後輩悉數拿去。從舞臺到講臺,一字之差,但箇中甘苦只有自己能體會。

一個演員的藝術生命是有限的,現在還能唱還能演,將來年歲大了之後幹什麼?年輕時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年紀漸大後才領悟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光大民族藝術事業,讓我們後繼有人。在80餘年的從藝生涯中,我一直致力於建立中國民族歌劇表演體系和發展民族演唱藝術。現在我可以說,我努力了,無愧於心。

*來源:《人民日報》2019年12月19日第20版,記者楊雪梅整理

審核:何美

美編: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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