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3 知道爱面子的我们不再吃“乞丐”爷爷捡来的烂水果,他非常失落

知道爱面子的我们不再吃“乞丐”爷爷捡来的烂水果,他非常失落

八十年代初,集市贸易的政策逐步放开后,秀延河畔那个瘦小狭长的集市也随之变得肥胖起来。集市上,寻亲访友的,卖驴卖羊的,打铁补锅的……人挤得水泄不通,物摆得琳琅满目,集市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不论是在驴马市、碳市、农贸市,还是那条长长的黄土飞扬的土街道,赶集人总能见到这样一个老头:头扎羊肚子手巾,满脸布满皱纹,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肩膀上搭着个洗得发白的化肥袋子。他蹒跚着穿梭于人群中,鹰钩鼻下那对深陷的双眼射出敏锐的目光,在货摊或街道上搜寻着别人丢弃的瓜果,一旦发现目标,赶忙上前捡起放入袋子。他捡累了烂桃子烂苹果,会守在西瓜摊旁。卖瓜的把烂西瓜和瓜皮堆成小山,老头礼貌地结巴着问:“不——不——不要了吧?”

“老袁呀,儿子体面地在供销社上班,你这是何苦呢?”卖西瓜的问老头。

“他是川面面上的红人,可他两个弟弟的日子不景气啊!”老头尴尬地回答。他一边攀谈着,一边将烂西瓜和西瓜皮小心翼翼地往袋子里装。

这老头是我的祖父。他捡这些瓜果不是喂猪喂羊,而是分给我们这些孙儿们吃。周围人背地里管他叫乞丐,管我们叫小乞丐。可祖父不是一个地道的乞丐,他从不索求别人有用之物。虽然二伯在集市的供销社上班,可是我们家和叔叔家日子过得惨淡,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祖父眼巴巴看着心里着急,便常去集市上捡些食物给肚子饿得干瘪的孙儿们吃。

每次祖父集市上回来,还不等他上硷畔,我们就在盆子里盛满水,祖父一股脑儿将袋子里的全部“战果”倒进水盆,还没来得及洗,我们抓起烂苹果或烂桃子在身上搓搓,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祖父生气了,他嘴唇颤动着吐出“淘气!”二字,算是对我们的训斥。

知道爱面子的我们不再吃“乞丐”爷爷捡来的烂水果,他非常失落

祖父令我们把刚进嘴的水果放进水盆,在水盆里洗净后分给我们,然后从兜儿里取出叠了好几次的小布包,待他层层拆开,一把塑料小刀儿展现在面前,翡翠色,鱼形状,这是祖父削水果的专用刀。这时候,我们手里捧着湿淋淋的水果,叽叽喳喳地叫着围在祖父身旁。祖父接过小弟弟那牙西瓜皮,一手捏着西瓜皮,一手握着小刀,锋利的刀刃刺入西瓜皮,瓜汁顺着刀把流成了一条线,小弟弟咽着口水目不转睛地瞪着祖父,祖父正专心地盯着刀刃和瓜皮上残留的瓜肉运刀,他娴熟地剔除瓜肉上别人吃瓜时牙齿留下的印子,且要尽最大力保护好余留的瓜肉。祖父递给小弟弟削好的瓜皮说:“能吃啦!”瓜皮上的瓜肉薄厚不一,少得可怜。弟弟捧着西瓜皮,头也不抬地躲在角落里吃了起来,一牙西瓜皮溜完,脸也被瓜皮洗过了一遍。祖父依次为我们削完了烂苹果,烂桃子,我们把祖父丢在一边,像老鼠一样啃着各自的水果。此时的祖父笑得很灿烂,而后来母亲说,父母看到这一幕,甭提有多心酸了!

父母拼命地劳动,争取尽快把娃娃们从祖父的水果袋子里解放出来。终于日子开始好转,每逢集市,母亲和婶婶的包里都会带回一些新鲜的水果。这样,即便是祖父捡到了再好的水果,我们也不再去吃。一是我们不再那么饥饿;二是我们有了面子。

祖父的水果袋子失去了魅力后,看着我们经常跑去坐邻居家的脚蹬三轮车,他便起了买三轮车的念头,他是多想孙儿们回到他身旁。他把我们唤到跟前说:“爷爷明天买了三轮车,带你们一起赶集去……”祖父说话结巴,讲起三轮车的事,语言就流畅多了。祖父拿着攒了很久的六百块钱来到集市,卖三轮车的老板竟然向祖父要八百块钱,祖父恼羞成怒,大声与老板叫嚷:“你卖人家都是六百块,咋就卖我八百啊!”

“我就卖你八百块,你没钱走一边去。”老板说道。

“你欺负我老汉,我叫儿子来和你评理。”祖父说完,悻悻地转身去供销社找二伯了。祖父不知道,是二伯嘱咐三轮车老板故意把价钱抬高的。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人怎能放心他去骑三轮车呢。二伯自然不会帮他,可他买三轮车的心不死,天天对我们说:“等爷爷再攒上二百块就够了。”

知道爱面子的我们不再吃“乞丐”爷爷捡来的烂水果,他非常失落

祖父在村庄与集市间又走过了十几个年头,他依然集市上捡着东西,肩上的水果袋子换了好几个。买三轮车的念头也一直没断过,可每次都被几个儿子阻止了。我最后一次见祖父赶集,是在一个夏天的傍晚。祖父佝偻着身躯往回赶,两只手紧紧地拽着肩上的袋子,蹒跚的身影被夕阳拉进了秀延河。我喊了声:“爷爷!”他还自顾自地走。我将自行车拦在了他前面,他才停住脚步,吃力地抬起头,瞅了半天,疲惫的皱纹脸舒展开来,笑眯眯地说:“飞飞啊!”我连扶带抱把祖父安置在了自行车后座上,车子行驶到石桥边。我停了车,和祖父一起坐在河边,从祖父的袋子里掏出一颗他捡来的苹果吃了起来,苹果甜甜的,我的心里却酸酸的。祖父高兴地问我吃够没。我看着祖父枯瘦的脸庞,想起父亲说祖父的日子不多了,泪水夺眶而出,融进了温暖的秀延河。

祖父曾那样的沉醉于将他的袋子捡满,然后将这份幸福分发给孙儿们。孙儿们被母亲们的新鲜水果吸引过去时,祖父陷入了无尽的孤独之中。然而,他本想买辆三轮车再次使得孙儿们围着他转,但最终他是带着这个梦入土的。他走后的这十几年,我们常常会在他坟前的石桌上摆满各类的水果,然后为他烧去一辆辆纸叠的三轮车。


知道爱面子的我们不再吃“乞丐”爷爷捡来的烂水果,他非常失落

袁亚飞,男,出生于陕西省清涧县,毕业于新疆石河子大学中文系。曾当过教师、记者、编辑、警察,现就职于清涧县人社局。喜欢文学,笔耕不辍,有十几万字散文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网、东方散文、陕北文化、《榆林日报》、《榆林新青年》等报纸、杂志、网站及微信平台。电视纪录片作品、文学作品获过中央、省、市级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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