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明清傢俱研習社
明式傢俱的椅凳、桌案、床榻等主要大類的造型結構，皆可分為無束腰式和有束腰式兩種。無束腰是指傢俱的腿足與牙板直接與面板相接，腿足與牙條形成的立體空間是縮進面沿的，其結構直接吸取了建築上大木樑架的造法，傢俱的腿部與房屋立柱一樣使用圓材。 有束腰是在面板下裝飾一道縮進面沿的線條，如同給傢俱加上一條腰帶，故名“束腰”。
束腰的作用在於使面板與腿足之間增加了一個過渡階段，從而大大增加了裝飾藝術的發揮空間，明式傢俱美學思想的深厚哲理也由此顯現。
因此，束腰在明式傢俱造型、裝飾美學體系上佔據著重要的地位。
| 變化基礎 |
— 造型裝飾 —
無束腰傢俱的造型相對簡單，它以直線條為核心構形元素，腿足均用圓材的造型方法是它的“文法”。
晚明 黃花梨雲紋牙頭方凳
為了使結構更加穩定，無束腰傢俱多有“側腳”構造，即面板與腿足的相接稍大於90度角，形成上窄下寬的梯形框架，這樣就大大增加了傢俱的穩定性和靜態感。
這一類型傢俱的造型、結構裝飾一般有加棖、矮佬或卡子花。
明 紫檀圓包圓半桌
而束腰傢俱之所以被認為與無束腰傢俱不屬同一構造體系，是因為它們避免了無束腰的直接接足至地，而是利用束腰的過渡作用使牙條和腿足有了舒張、重組空間形態的餘地。
明晚期 黃花梨祥雲紋三彎腿方桌
它們的形狀、寬窄、與面沿相交的位置便可以隨木工的匠心所至，加以變化發揮。
明晚期 黃花梨祥雲紋三彎腿方桌 局部
但束腰傢俱的造型變化又嚴守著明式傢俱美學原則，也就是內合章法的，因此我們才能在欣賞明式傢俱時，既驚歎於它們的瑰麗，又體會到它們統一的文化氣質。
— 結構裝飾 —
我們可以看到，在束腰式傢俱中，牙條一般至少膨出與面沿齊平，這種造型上的自由，使得腿足得以使用方材且用料增大，從而產生了與圓材的勁挺美大不相同的藝術效果。
清初 黃花梨木全素六柱架子床 局部
膨出的勢態產生多種可能性，一直一曲兩大類型的方材腿足，分別與直、曲兩種牙條相配合。
直型腿足顯得方正嚴謹，肅然有立 ；而曲腿足則變化更多，最常見的如所謂“膨腿膨牙”和“三彎腿”，前者一弧至底，後者中途又向外彎出，造成渾然秀雅的美感。
清早期 紫檀有束腰馬蹄足羅鍋棖長方凳
清早期 紫檀有束腰鼓腿彭牙方凳
與這種腿部造型相配合的結構裝飾還有
霸王棖、馬蹄、託泥等的運用，它們既有穩定結構的實用性，也有美化造型的裝飾作用。從它們的裝飾作用分析，霸王棖使得高束腰傢俱避免直棖、羅鍋棖等結構對空間的隔斷，由牙條與腿足形成的圈口輪廓更加完整，空間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對“空”的解放。
明末清初 黃花梨霸王棖三彎腿方凳
馬蹄是利用腿足的伸展之勢，以接地處的整料挖成。
不論內翻還是外翻，均使得腿足在接地處有所舒捲變化，不論是直足還是曲足設計，都在整體結構上得到圓潤的印象，從而使空間層次又一次得以調整。
清早期 黃花梨有束腰羅鍋棖大禪凳
清初 紫檀有束腰三彎腿二人凳
而託泥是在馬蹄下增加的一圈線條，則使傢俱的平面橫廓在接地處又一次顯現。
這些與上部構造的呼應關係，用意均為在造型變化的同時力求不失整體平衡，從而讓一件傢俱的造型結體更趨自立一格。
明末清初 黃花梨癭木面鼓凳
| 施展舞臺 |
— 線腳裝飾 —
無束腰傢俱多使用圓料，且由於構造所限，必須至少在腿間加上一道直棖加固，各構成材料的面積便被分割變小，額外的裝飾難以施展。
明末 黃花梨方材霸王棖方凳
一般來說，此類傢俱的線腳裝飾最為經典，體現了明式傢俱裝飾藝術的簡而精。
除一般通用的之外，以在圓材上加以劈料裝飾最具特色。
明 黃花梨雙圈卡子花大畫桌 局部
而束腰傢俱因其多用方材，必然會使精於線腳裝飾的巧匠產生如魚得水之感。產生了渾面和打窪兩種裝飾手法。
所謂渾面，是使方材的兩個或多個面略向外凸出成弧形，以配合整個器形的飽滿外膨。
清早期 黃花梨透雕花板圓角櫃 局部
打窪則與之正相反，是在桌腿、橫棖、桌面側沿等處的木條表面向裡挖出凹入的弧形，使傢俱整體產生一種瘦勁內收之勢。
明 黃花梨方凳 局部
— 雕刻裝飾 —
束腰傢俱的面沿、束腰、牙條、腿足所顯露的較大的面，是雕刻裝飾的主要部位。
清康熙 戧金填漆荷塘佳色圖有束腰五足香幾
它們的雕飾極其講求風格統一和把握分寸，以精緻工細為要，絕不過分張揚賣弄，以與造型結構的合宜統一為美，追求瑰麗天成，從而為中國傢俱設計史增添了極為豐富的美學思想。
在束腰直牙直腿式傢俱中，裝飾紋樣多追求方整莊嚴之感，因而喜用回紋、柺子龍一類轉角呈方形的圖案。
清雍正 紫檀萬方安和錦地拼面畫桌 局部
而膨牙曲腿的傢俱上，流動的線條可以順著曲料的輪廓起伏之勢而舒張迴旋。
因而卷草蓮紋，草龍紋便易於舒捲發揮，適應器物大小而可自由地簡省或繁複的裝飾題材便得到更成熟的運用。
明晚期 黃花梨羅漢床
一般說來，束腰傢俱的雕飾程度比無束腰傢俱要大，但它的雕飾手法主要以平雕、浮雕和透雕為主，在設計時不忘省料，因此更為富麗張揚而耗料的圓雕應用得較少。
康熙 紫檀高束腰雕螭龍紋大畫桌 局部
明式傢俱的雕刻圖案很少佈滿整個地子，而是力求恰到好處地襯托出這件傢俱的質地與形態之美，不破壞其整體性。這種精工而不誇飾，裝飾與造型相互闡發、互不相奪的整體意識，正是明式傢俱成為我國傢俱藝術最高境界的原因。
| 劃重點 |
— 美學價值 —
由於束腰的承託接轉作用，有束腰式傢俱的腿足膨出，從而在同樣大小的面沿下，能構造出更大的空間框架。
明萬曆 黃花梨與癭木高束腰小桌
因為用料的相對充裕和束腰、牙條、腿足間榫卯拍合的多重穩定性，使得有“腰帶”傢俱無須出側腳加固，腿足與地面呈穩重的90度角，於是面板之下的空間結構有
沉實卓立而宛然有容的自得。
乾隆 紫檀滿浮雕梅花紋條桌
這與無束腰傢俱的簡捷瘦勁之美正相互產生對比，彷彿一個平直方正、一心入世的儒生心靈中，又添入了參禪味道、重體知而感性命的逸放之氣。
有束腰式傢俱所帶來的，更是虛靜生命的擴張。更寬大的腿足合以翻轉的馬蹄，使它們所構成的空間產生一種含蓄、包容、內斂的氣質，這正是一種以空造勢。
明 黃花梨羅漢床局部
在似空而實非空的框架之間，自有氣韻流動充實於其間，使用者敏感的心靈感受時時與之產生共鳴應合。
這種體道無違，物我兩忘，納自然於生活之中的居室環境美學，當然不單單是有束腰式傢俱的功勞。
明 黃花梨束腰靈芝三彎腿榻
本文想要強調的是：
正是束腰的出現和被大量應用，使得明式傢俱從簡單的樑架式造型裝飾體系中得到解放，在造型和裝飾藝術上大大豐富起來，從而使明式傢俱美學內蘊得以更暢然的發揮。 無束腰繫列和有束腰繫列傢俱的各施於其所宜、交相映襯，使明式傢俱以在平衡中求變化，在簡練中自生優雅，在圓融中蘊含方正的美的取向生成了無數優秀的作品，在明清之際幾百年間相伴著中國文化的傳承生息。 有束腰式和無束腰式傢俱各有其所長，它們的配合方能營造出明式傢俱藝術的高超境界。
- END -
閱讀更多 明清傢俱研習社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