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9 鋼琴如初,只凜凜然看著我。

鋼琴如初,只凜凜然看著我。

在藍色星空的背景下,身著白衣黑褲的理查德·克萊德曼坐在銀灰色的鋼琴前,手指滑過黑白相間的琴鍵,琴音如水潺潺流淌出來。三月的陽光似乎也浸染了一層高貴優雅的色澤,在玻璃窗上跳躍著。我的眼前漸漸模糊起來。

那是什麼時候了,也這樣坐在銀灰色的鋼琴前,側身、低首,手指在冰涼的琴鍵上,曼妙地舞蹈,一串串鳥語花香的音符,把窗外的陽光彈奏得柔軟。

夾著琴譜,推開藝術樓二層拐角的那間琴房,那裡有一架鋼琴靜靜地等候著我。掀開藍絲絨檯布,坐下來,腳踩著踏板上;端起雙手,如朝聖的信徒。按下音階,撥動和絃,或如夜半低聲語,或如秋風掃落葉,靈魂細微地戰慄,一顆心在琴音獨吟中沉靜、剔透。

窗外,銀杏葉綠了又黃,一片片蝴蝶般飄落在跑道旁。那在跑道上奔跑的身影隨著如雷的掌聲遠離,我更願意在午後或是傍晚,來到樓梯口那和藹的老人面前,報出音樂老師的名字,等他從一大串鑰匙中找出這小小的閃亮的一把遞給我,任由我度過一段與琴共舞神思悠然的時光。

等暮色爬上窗簾,琴房氤氳在暗淡中,才收了琴譜,用軟布擦拭一遍鍵盤,合上音蓋,再披上藍絲絨檯布。鋼琴像個低眉斂容的女子,典雅地端坐著,我在和她的對視中緩緩地拉上房門。

輕狂寂寞的華年因為有著琴音的滋潤而從容清雅。

他有一次看到我如痴如醉地坐在鋼琴前,或許那一刻夢幻般的神情讓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我,他沉穩地說:“等我們以後在一起了,我一定給你買一架鋼琴。”戀愛時的承諾像琴音一樣,悅耳動聽。

才上班那兩年,每個週末從鄉下單位往母校趕。等我推開琴房,白髮的音樂老師常常早已坐在那裡等我,他朝著風塵僕僕的我慈愛一笑,全身心專注在彈奏中。我立在一旁,看他行雲流水般敲擊著琴鍵,旋律撞擊著我的心扉。一曲結束,他停下來,教我練聲。他彈1——3——5,6——4——2——,我唱啊——啊——啊——,啦——啦——啦——。在一個學生的課堂,他一樣認真地教授著我高低快慢強弱……他不斷提醒著我別急,要以情帶聲、用心靈去感知。他是否知道,我再次回到這裡不僅是為了進修音樂,而是為了能脫離那塊枯瘠壓抑的土地,是不希望自己的生命就那樣暗淡無光。似乎只有在這裡,籠罩在鋼琴熟悉而溫暖的光芒裡,我才能夠找到那個波瀾壯闊的自己。這樣的時刻像童話一樣短暫,可是夢想卻是鮮活到觸手可及的啊——只要我能夠堅持下去。

當然,是沒有。也不明白夢是怎麼褪色消失的。是自己摘掉了翅膀,沒能在音樂的殿堂飛翔,還是什麼我沒能弄清楚的原因呢?那麼多琴音飛揚歌聲飄蕩的日子,像許多刻骨銘心的愛一樣,時間總能讓它,淡忘。

站在洗菜池邊,伸出手,手指在水龍頭下衝洗得有些發白,一層層剝著白菜的葉子,顏色越來越淺,最後出現拳頭大的嫩白的菜心,緊裹著,不肯打開——一如我的,淚終於滾了下來。我攤開手掌,厚實的老繭,深細的紋路,粗糙冷硬。這是一雙被生活改造了的手,即使相逢,也不識故人了。

華年、承諾、夢想,在琴音嫋嫋中,漸行漸遠。我一抬頭,電視上俊秀的鋼琴王子還在自由的王國裡獨舞,鋼琴如初,只凜凜然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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