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看到某論壇裡有一位姐妹訴苦。
她和老公原本夫妻感情不錯，有一個8歲大的女兒。二胎政策放開後，夫妻倆都想著要第二個。因為姐妹已經接近35歲高齡備孕，過程比較艱辛。忙活了一年多終於懷上了，卻查出二寶又是個女孩。
公公婆婆就不樂意了，攛掇兒媳把二胎打掉，並揚言要是敢把這女孩生下來，他們非但不會幫忙帶，而且還會不認這個孫女。姐妹不願意，和公婆吵起架來。
誰料丈夫竟也主張讓她打胎再懷，姐妹一氣之下回了孃家，放話說再逼自己打胎就離婚。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孃家人也沒有堅定地和自家女兒站在一起，而是告訴她“不妨考慮一下公婆的建議”。孃家人是這麼說的：
“一拍兩散鬧離婚是萬萬不行的。不然對方兩個女寶都不會要，你一箇中年婦女怎麼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就算不離婚，堅決把二寶生下來，公婆也不幫忙，受苦受累的還是你自己！所以不如就趁著胎兒不大，流掉算了。”
姐妹很痛苦。肚子裡的胎兒都能動了，怎麼能僅僅因為是女孩，就生生實施這一場謀殺，她從情感上怎麼也過不了這一關！
帖子下面很多網友的留言，一部分人是支持這位姐妹的，但是還是頗有一部分人，抱著“我是為你好”的口徑，發表著與孃家人一模一樣的言論，讓人一言難盡：
——“我身邊有一個和你一樣的，那個女人離婚後自己帶著孩子過得很慘，她現在可後悔離婚了。”
——“千萬不要逞一時的強，到頭來丈夫跑了、家沒了，還給自己增添沉重負擔。”
——“這個社會就是如此呀，你不得不接受的。”
——“這就是做女人的命吧，你還是得審時度勢才好啊。”
這樣一個故事、這樣一種情形，真的令人很難過。
我的難過，不僅僅在於重男輕女本身，更在於如今這樣的時代，這種陋習居然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被眾人視作理所當然。
其中最令人寒心的，是那一個個同樣是娘生爹養的成年人，不止是公婆，還有丈夫、父母親戚、甚至同為女性、同為母親的路人網友，對謀殺生命的默許、對性別不公的縱容。
最讓我奇怪的是那些說風涼話的路人，尤其是也曾十月懷胎、生兒育女的女人們。難道不是應該站在孕婦這一邊，和她一起保護生命、一起對這種無視女性生育權力、無視女嬰生存權利的卑劣行為進行批駁、痛斥嗎？
出於對什麼的害怕和擔心，才讓人捨得放棄肚子裡的生命？離婚但給人以生命的人生，不比苟活在婚姻中成為生男孩工具，更富有意義一點嗎？
祖宗崇拜、香火延續、男孩至上，這些彷彿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觀念糟粕，本應該在人本主義發展的信息時代被拋棄。明明誰都清楚“重男輕女”是錯誤的，可現實生活中，卻仍有這麼多人向這種惡勢力妥協。
人類的悲哀之處，就在於固守著陳腐觀念，用一種不自知的巨大慣性，對夫妻、家庭、生命進行著不可彌補的破壞。重男輕女之惡，不僅僅在於那一個個女嬰生命遭受戕害——被墮胎、生下後被掐死淹死或遺棄、身體裡被插進鋼針，即便沒有這一樁樁不忍卒視的罪行，重男輕女凸顯的，也是國人對“母親”這個身份角色在家庭系統中的漠視和踐踏。
生下兒女、成為母親，是人類乃至動物界天生的使命和職責，不論她所生的孩子是男是女，誰都無法剝奪她成為母親的權力。
可僅僅因為性別，一個女人便無法遵從自己的意願來生孩子，可見，在某些重男輕女的人眼中，不生男孩的女人便沒有資格當媽，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骨肉、不管要付出怎樣的痛苦和血淚，你生不出男孩就是罪。
我有一個朋友，分享她發現自己重男輕女家庭中一個結論：
小時候，我媽經常對我控訴她生我時我奶奶有多重男輕女，讓她受了很多委屈；
長大後，我發現她自己也變成了重男輕女的人，區別對待著我和我弟弟，什麼好的都給他，彷彿他們才是這個家利益共同體，而我就是潑出去的水。
一開始我討厭奶奶，後來我討厭我媽。如今我也成為了母親，當我的孩子出生後，醫生舉著讓我看他雞雞的時候，我內心第一反應竟是：“謝天謝地，幸虧是個男孩！”
我如今想通了，我也是個重男輕女者。我奶奶、我媽媽、我，一邊怨恨著上一代重男輕女，一邊對待下一代的時候重男輕女。
沒有其他原因，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我很理解這位朋友所說的“一切為了利益”是什麼意思：
作為女人，她們承受著成長中重男輕女的不公，看清楚了在這個社會中生男孩所獲得的實際利益確實比生女孩大的無奈現實，從無力反抗，到投降認同。
這不僅是女性的悲哀，也是整個社會的悲哀。
就像文章一開始那個二胎媽媽，即便勇敢地把女兒生下來了，面對她的也確實是更深的婆媳矛盾和夫妻隔閡。肚子裡那個孩子就算僥倖出生，卻依然還要成長在這樣畸形的家庭環境和社會氛圍中。
再往上追溯，也會發現她孃家人的建議與態度，恰好又是一個重男輕女家庭教育可悲之處的很好例證。畢竟，一個在平等家庭中成長的女人，能夠有“我的身體我做主”的理智和硬氣，絕不會被無理的墮胎要求所脅迫，而使自己置身於自我懷疑的痛苦之中。
那些“重男輕女”環境下成長的婦女，可以窺見她們的內心深處都有著一種深刻隱痛，多數人對自己能否成為一個好母親，有著強烈的不確定感。她們之中有的成為了犧牲品，有的隨波逐流，成為了重男輕女的實施者，對她人繼續加以迫害。
重男輕女，代際相傳，彷彿是一個怪圈，讓女人們逃不脫、割不斷，永遠在自我性別角色的混亂中，延續著女性的自卑和趨附。
心理專家武志紅說：墮女胎和虐殺女嬰，是對整個家族的一種詛咒，它會引發一系列的家庭問題。我覺得這不僅僅是對家庭，而是對整個女性群體、整個社會的詛咒。
意願產生勇氣，勇氣催發能力。女人們想要跳出這個怪圈，要有意願、有勇氣、有能力。就像這位二胎媽媽，她有沒有保護自己孩子的意願，敢不敢承擔最壞後果（失去婚姻）的勇氣，是否在經濟上、精神上具備當單親媽媽的能力？
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本文由公眾號“母鯨灣”原創發佈，ID：hema1001。母鯨灣，一個讓媽媽更強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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