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又是那對燈籠。
白底,上面寫著兩個大大的黑色“囍”字。
那雙燈籠在黑夜中,詭異的,無聲的,像極了一雙眼睛,向前飄蕩著。
似乎有嗩吶的吹奏聲,似乎有花攆的影子,似乎看到了喜婆腮幫上的紅胭脂,似乎見到了四具抬轎的骷髏,似乎……。
我很想知道坐在花攆中的那個新娘子,她究竟是誰……。
……
又是那個噩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它闖進了我的生活,總在午夜徘徊。
正如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樣,凌晨兩點,我便會從夢中醒來,分毫不差。
老式的吊鐘總是在我醒來的一剎那間響起。
鐺鐺鐺!
聲音沉悶而滄桑,在家裡,吊鐘的年紀比爺爺還大,據說它從清朝時期就來到我家,已有百年之久。
窗外的月光恰好落在床上,將我和白色被單納在銀霜中。
我翻身從床上下來,踩著拖鞋來到洗手間。
擰開水龍頭後,將臉埋在水中,久久不起……。
我叫陸詢,陸地的陸,詢問的詢。
是陸家唯一的後人。
我對著鏡子中那張蒼白到無血色的臉龐自嘲一笑,轉身出了洗手間。
踩著嘎吱作響的朽木樓梯,我在黑暗中摸索著向樓上爬去,小樓存在也近有百年了,但如今它卻是我的棲身之所,也是陸家留給我的財產之一。
褡褳,一種很古老的布袋,前後各有兜角一個,只需將其搭在肩膀上,便可用來存放物品,簡單實用。
這褡褳也是陸家所遺留下來的古老物件之一,早已分辨不清當初是什麼顏色的褡褳兜上,前後各有兩條陰陽魚。
與大夥所熟知的八卦不同,我家的褡褳上的兩條陰陽魚並非一左一右,外有乾坤坎離等八個黑紋,它的紋飾很特別,也很簡單,一黑一白,一上一下,黑在上,白在下,至於其有何含義,我卻不曾知曉。
順手抄起那把古樸的鐵扇子,還有那副無框墨鏡,我就這樣於凌晨兩點出門了。
……
我自幼生長於津門,據我爺爺說,我陸家是來自一個叫“水東”的地方,太爺爺更是當地最名望的水文先生呢,可後來,太爺爺卻舉家搬遷出水東,顛沛流離了十多年後,終在這千里之外的津門安家。
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會讓太爺爺將陸家遷出水東,但我卻可以告訴大夥,我陸家的所從事的職業很特殊。
褡褳,扇子,墨鏡,若再加上一頂八角小黑帽,那我的這幅打扮,能不能讓你聯想到什麼?
當然,若說我不唾棄這幅打扮,那是假的,但我卻不能將它們丟棄,因為,這都是命,我陸家人的命,也是一個殄官的命。
殄官。
說白了就是替別人捉刀代筆,為他人撰寫書信,婚書,狀紙,房屋地契等等,而我說的這個別人,其實是死人。
也許你們會說,人都死了,還要這些做什麼?
但如果你們這樣想,那就大錯特錯了,我陸家之所以會在津門落足,並且數代人在這鬼集上擺攤營生,賺的恰恰就是這份白喜錢。
因為我陸家人懂一種字,這種字叫“殄字”,當然,也有人稱之為鬼書,水書,反書等等,但我可以告訴你們,我陸家人寫的這個字,就是用來給死人辦事的。
相傳,在我太爺爺那個年代,鬼集還不叫鬼集,叫鬼市。
而我太爺爺那時剛到津門不久,便在這鬼市上支了個攤,了於營生餬口,但卻生意慘淡,攤前閒到可以捕捉麻雀那種境界了。
而就在某天清晨的兩點,我太爺爺照例來到鬼市上支攤時,有一個男人來到我太爺爺攤前,對我太爺爺說道,鄰居把簷角給架進他家院子了,只要一到雨天,他家院子就慘了,成大染缸了,泥濘不堪,對出行啥的十分不方便。
那人又告訴我太爺爺,他把這事搬到五通爺面前了,可五通爺卻說那人無狀紙,不但不受理此案,還將那人打了幾十個板子。
所以呀,那人的心底是越想越恨,實在忍不住這口氣的情況下,打聽到我太爺爺在這給人寫狀紙,於是,他來了。
那個人要求我太爺爺必須要用殄字,來寫下這麼一張狀紙,而還特別聲明說要用三分碳末,六分泥巴,加一分硃砂來寫。
我太爺爺當時就留心了,要知道這殄字,可不是像一般人所認為的那樣,用墨汁寫完就了事,而按照這個人的這種寫法,那是寫給東獄觀中的泰山爺看的呀。
所以,我太爺爺就留心了,特地拿了個瓷碗,往碗裡盛了半碗水,將那個碗擺在攤桌上,等狀紙寫好後,那人要付筆資時,我太爺爺對那人說,你把錢丟碗裡邊吧。
果然,那人丟進碗裡的銅板沒聲音,不但沒聲音,反而變成了一抹紙灰。
後來,我陸家的聲名在鬼集上越來越大後,來求我陸家人的越多了起來,但這攤錢的半碗水……,卻從未撤下去。
說到這裡,你是不是對我很有興趣?
如果你想跟我做朋友的話,那請你在凌晨兩點時,等待鬼集開市時,來津門長庚街找我吧。
當然,你若想知道鬼集今天有沒有開市,只需在凌晨兩點時分,往長庚街再走上三十步後,看看街頭的那盞四角亭燈亮沒亮便可知曉。
今晚,月明天晴,竟是個難得好天氣。
我搖弄著手中扇子,心想今天該不會白忙活吧,到現在竟然一單生意都沒?
哪知,就在我正胡思亂想之時,街角的那頭就走來了兩個穿黑色西裝的漢子。
那兩個漢子長得虎背熊腰,彪悍如斯,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其中一個走到我攤位前,盯著我的小臉看了許久後,遲疑的說道:“你是陸家的?”
笑話,陸家已經在鬼集有幾十年了,而鬼集上還有別人姓陸的麼?
我很傲然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那漢子的問題。
“是那個會鬼畫符的陸家人?”
漢子眨巴了幾下眼睛,又說道:“是的話就跟我們走一趟。”
“陸家人,不入僱主門。”
我合起手中摺扇,將摺扇放在掌心輕敲了幾下:“這是規矩。”
“少特麼廢話,我管你麼的什麼規矩。”
那漢子突然的伸手,擰我的胸前衣襟,把我當成小雞似的,往街角處拖走。
“臥槽!”
我想過很多種可能,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竟會這麼粗俗。
“上去吧你。”
我被扔進一輛黑色商務車中,一同扔進來的,還有我的那些吃飯家伙。
隨著車子啟動,車子不緊不緩的前行著,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發現這車廂竟然搖晃了起來。
“我說,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
我在狹小的車廂中四處張望著,企圖能找出自己將被帶到哪裡去。
但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明顯的還是老手,你看,連車窗都給我遮的嚴嚴實實。
副駕駛座上的漢子回頭看了我一眼,把玩著手中那柄散發著森寒光芒的匕首,對我冷笑道:“閉嘴,再囉嗦!”
“完了!我被綁架了,難道今天就是哥的。”
我悲慼戚想到,自個竟還是個處男,還沒!
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哥也曾是個有青春的人吶!
就在我腦海裡恍恍惚惚,回憶著與前女友的甜蜜時光,車子卻突然停了下來。
漢子從副駕駛座上跳下來後,拉開後車廂的車門,吼道:“下來!”
“兇嘛兇,想嚇死我呀?”
既然莫名其妙的被這兩人綁到這裡來,我也就做了最壞的打算,要知道我陸家人可不是吃素的。
當我把左腳踏出車廂時,一股陰冷到能凍人骨髓的風吹了過來,那風纏繞在我的腳裸,久久不散。
一名身穿黑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似乎在這裡等候多時了,見車子停下後,便快步的朝我走來,
估計是看我太年輕了吧,中年人遲疑的問道:“陸先生?”
我從車廂裡把那些祖上傳下來的寶貝都扔進褡褳後,順手將褡褳批在肩膀上,冷淡的說道:“我是姓陸,但沒資格擔的起“先生”兩個字。”
“那就沒錯了。”
中年男人態度極為恭敬,對我笑道:“實在太過倉促了,冒昧的把陸先生請過來,還望見諒。”
看這中年人架勢,明顯是有求於我呀,可這請人的方式,卻讓我心頭火直起。
撇了一眼中年男人,我語氣更是冷上幾分:“都說了,我當不起“先生”兩個字,你叫我陸詢就行了。”
“是不是他們兩人惹惱您?您說句話,該如何處置,絕不會有半丁點含糊。”
中年男人顯然是個極懂事的人,他見我對“先生”兩字極為反感後,竟然直接以“您”字來稱呼我。
由此可見,這人要麼是個極有涵養的妙人兒,要麼便是胸府極深的毒丈夫。
若這人是後者的話,那便大為不妙了,因為這類人,往往都是最可怕的毒蛇。
我看了眼中年男人,似笑非笑的說上一句:“如果我讓他們去死,難道他們真的去死啊?”
“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中年男人頭也不回的朝身後說上一句,可就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竟嚇得那兩個漢子癱跪在地,頭如搗蒜的對我哀哀求饒。
堅硬的黃泥地被漢子磕出了一個深凹,我看著漢子那鮮血淋漓的額頭,訝異問道:“你不會真讓他們去死吧?”
“君子無戲言。”
中年男子攙起了我的手,拉著我朝前走去,言語上很恭維的說道:“早有耳聞陸家的人,個個能通鬼驚神。”
“你還是讓他們先起來吧。”
中年男人莫測一笑:“這麼說來,您不生氣了?”
“氣!可生氣就能叫人去死麼?”
中年男人那詭異莫測一笑,讓我心中一凜,這中年男人果然不是善茬,那詭異的眼神竟讓我一陣恍惚。
那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別的我不敢說,但他讓那兩個漢子去死的這句話是真的。
見中年男人揮手示意後,那兩個漢子歡喜的從地上爬起,對我彎腰作揖後,頭也不回的麻利閃人。
我心中暗暗戒備的同時,故皺眉頭道:“你們是誰,為什麼深更半夜的把我綁到山上來?”
“您瞧,我這老糊塗,差點忘記了介紹自個。”
中年男人用手輕敲了自己額頭幾下,笑道:“我姓陰,單名善,叫我陰善,或是善九都行。”
陰善頓了頓後,又次沉聲說道:“至於為什麼會把您請到山上來,還請您跟我來就是了。”
初次的交鋒中,讓我領略到對手的可怕,我雖然不是真心替那兩名漢子求情,但到了這裡後,我卻更加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陰善這個人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這將會是個極度兇險的虎口。
……
“這個地方,就像一個豁口的碗,左無青龍齊百丈,右無白虎昂天嘯,前無玉案,後無屏山。”
我順著皎潔的月光,朝四周看了幾眼後,拋出心中疑問:“你們該不會想在這裡起風水吧?”
陰善在旁輕笑道:“那您倒是看看,我們為什麼會在此處起風水?”
我邁著雙腳朝前走上七步後,疑慮的說道:“左山桃花,右嶺青竹,一局恰天然,有道是,年少二旬冠花瞻,奈何天妒英妙才,黃泉途上竹馬騎,白髮哀哀黑髮稀。”
“那按照您說的,這應該是個什麼樣的福邸啊?”
一陣唏嗦聲響過,山凹後的竹林中走出了三男一女,為首的胖子正是平日裡在鬼集擺攤算命的胡一指。
看到了胡一指現身後,我瞬間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傢伙平日裡跟我稱兄道弟的,感情很要好,可見我能到這裡來,應該和他是脫不了干係的。
“靠!原來是你這傢伙在作怪。”
我口中沒好氣的說著胡一指,腳下輕輕一點,一塊小石子悄無聲息的朝胡一指屁股飛去,以懲罰他自做主張的把我拉進這漩渦中。
“你小子就不能憐香惜玉點?”
胡一指捂著屁股,齜牙咧嘴的回頭對身後一名男人說道:“成總,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陸家那小子。”
“您好!我是成不凡。”
胡一指口中的成總,是一個年紀大概五十多歲的男人,他雖語氣淡然,可從言行舉止中透出的儒雅,卻能使人心折,不免的想要親近上幾分。
這是個極為感染力的人,而這類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天生王者,覆雨翻雲之輩,一種是商界奇才,胸中韜略過人之輩。
按理說,像他這樣的人才,應該日理萬“雞”才是,斷不會大半夜的跑到山上來的,而且這成不凡的眉宇間,竟蘊藏著一絲哀痛?
我看著這成不凡眉宇間的哀痛,心中暗自猜測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卻聽成不凡又次說道:“這麼晚叨擾陸先生您上山,實在不好意思。”
“我陸家人擔不起“先生”兩個字,叫我陸詢就好。”
雖然這成不凡表面上看似客氣,可他的說的話卻太過官方了,我心有不喜的拱手說道:“擔當的起“先生”兩字的,應該是水家。”
沒辦法,這就是我太爺爺傳下來的規矩,說我陸家人只要一日不回水東,就不能用“先生”這兩個字,祖輩同規。
成不凡微揚劍眉的勉強一笑,訝異道:“這裡面肯定是有因故的,若在往常我非要拉著你,磨出個寅卯來,可惜!”
“不凡!”
我竟然從陰善的口中聽出了慰藉的成分,聯想到成不凡那眉宇間的哀痛,心中惡意的猜測道:“這成不凡的兒子該不會掛掉了吧?”
“成總,您把我拉到這荒山野嶺來,總應該有事讓我做,所以我們就不必猜暗花了吧?”
暗花,在鬼集上語義暗話,是用來對那些從外面來的遊客,這些人來鬼集一般都是來撿漏,淘寶,這其中還包括一套手勢呢。
比如,這名顧客剛才在你攤位上剛剛看完貨,覺得價貴,談不來,去別家,可你也沒必要跑到他家說剛才這個顧客出多少錢,他心裡的底價是多少,你只需站在攤位前,比個暗花後,整個鬼集的人都能和你說同一個價格,哄的顧客心裡沒底線,買下那些一文不值的贗品。
“不瞞陸。”
成不凡像似要喊我先生,可似又想起了我先前所說過的話,臉上不動聲色的輕咳一聲後,對我說道:“今天請陸詢小師傅您來呢,是想請您替我兒寫一帖婚書。”
“婚書?”
果然如我所想的一樣,這成不凡的兒子果然掛掉了,我心中暗樂的同時,臉上卻裝出了肅穆神色,對成不凡點頭沉聲:“節哀!”
“喂,你是猜到的,還是想到的?”
先前從竹林內出來時,有一名女子,可我先前一直和成不凡交談,並未去看那女子長啥模樣,直到她說話後,我才抬眼去打量著她。
女孩似乎被我灼熱的眼神嚇到了,她羞惱的對我嬌嗔道:“問你話呢,你看著我幹嘛?”
“這個地方,又稱“慈母哀”
我尷尬的轉過了腦袋後,抬手指著狀似豁口碗延的山廊,說道:“七砣定穴經有云,山似豁口碗,慈母哀兒郎,相傳,當年孫策死後,其母便是將他葬於此等福邸。”
沒辦法,不管這女孩是什麼人,但成不凡等人都在旁呢,我總不能將這尷尬,裝成若無其事吧,所以,我再掰無可掰的情況下,就拿這風水來說事了。
女孩似乎對我的話特別感興趣,她側著俏麗的腦袋想了想後,又次問我道:“哪有說明什麼?”
我頓了頓之後,又道:“此福邸,若是用於安葬先人,無疑葬祖斷宗,後人縱然不是絕祖絕宗,也會落個家破人亡,可若是用來安葬青刺頭,卻無疑是上佳福邸。”
“什麼是青刺頭?”
見我說的頭頭是道,這個年紀和我不相上下,長像俊俏非凡的女孩追我問道:“七坨定穴經,又是什麼東西?”
“青刺頭啊,說的就是年紀過了十六歲,還沒結婚,或是那個啥就死亡的人,而七坨定穴經,它不是什麼東西,它是一本書。”
從來沒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用這樣的眼神盯過我,一時間,我心有飄飄然,嘴上賣弄道:“七坨定穴經乃是一本風水奇書,相傳,在東漢年間,一個名叫張徹的人所寫的,他認為,天地萬物,皆能平秤,等價非人心,乃天道,故天道永恆,但人心卻不等,其後著寫的“七坨定穴經”便是以天道為秤砣,來定瞻吉穴。”
“陸家的人,果是不凡,像你這般小小年紀,學識便如此淵博,不錯,不錯。”
我本以為自己的這番賣弄下,肯定能得到女孩的青睞,可卻沒有想到的是,說話的竟然是那個站在成不凡身後,從現身到此刻,不曾說過一句話的男人。
男人年紀大概五十上下,頷下飄逸著數縷鬍鬚,印堂開闊,劍眉飛鬢,一襲長袖黑袍,竟有種說之不得的出塵氣質。
對方既然年紀比我大上許多,又生的一副好賣相,我心中難免生出攀交之意,拱手道:“還沒請教!”
黑衣人倒是很不客氣的受了我一禮,竟不彎腰作答,也不起身回禮,只是語氣淡然的回答我道:“我姓馬,單字勳,人稱馬面。”
馬面?我還牛頭呢!
我面上雖沒有半點不尊,可心底卻很是不爽,暗想道這傢伙誰呀,這般桀驁無禮。
要知道,做我們這行的,屬江湖流海,三教九流皆有,胡亂得罪人這種不理智的事情,是不可取的。
“呵!是我疏忽了。”
陰善笑吟吟的從旁上前,親暱的拉起馬勳的手,對我介紹道:“馬先生來自北方馬家,一身修行更是不凡,此次能有幸請到馬先生與小兄弟前來玉成此事,不予一樁美談啊。”
“我談你妹啊,還美談。”
我在心中大罵,不說別的,單是馬勳那以45°抬頭看天姿態,他可曾將我放在眼裡?
我隨意的拱了下手,說道:“我再此先謝過善先生您的一番好意了,可我陸家從來沒有和別人聯手做過大事,所以!”
我故意在“好意”和“大事”兩個詞上咬重聲,看不咯應死你這個老裝逼。
“我也沒想過聯手之說,之所以請你來,是看重你陸家會幾個鬼畫符而已,等你寫好婚書後,便可以自己下山了。”
這老混蛋,是不是想打架?
我剛要出言反駁,胡一指卻不知從什麼地方貓了出來,悄悄的拉著我衣袖,在我耳畔俏聲說道:“你真傻,還是假傻?”
“怎麼了?”
我看著胡一指那胖乎乎的腦袋,幾天不見,又有暴漲趨勢,可見他最近過的很不錯。
“看見麼,忍耐,忍耐懂麼?”
順著胡一指的眼角看去,我看見成不凡那張哀痛的臉龐上,漣漪著諸多不耐煩。
還是僱主重要啊,若因一時意氣,導致生意泡湯,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至於其他,早被我乾癟的錢包拋在腦後。
我故作咳嗽了一聲:“小子年少知微,先前若有得罪之處……。”
誰知我話還沒說完,這馬勳竟然又在倚老賣老:“走吧,就你小子囉嗦。”
“你!”
我被氣的渾身發抖,指著馬勳的背影,說不上話來。
那個漂亮女孩竟然在我面前停下腳步,把玩著髮梢,對我嫣然一笑道:“你真可愛!”
“可愛!”
長這麼大以來,除了我媽外還沒人這樣誇過我吧?我呆立當場了,直到胡一指過來扯著我的衣袖。
……
隨著我們越往竹林深處走,路上的白色紙錢越多,直到後來,我們來到了一個,地上鋪滿紙錢的墓基前。
我悄悄的拉了下胡一指的衣袖:“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麼?”
胡一指眨巴了幾下,能眯成一條線的眼睛,反問我道:“還有,你們陸傢什麼時候學會看風水了?”
我催促道:“關你毛事,快說!”
“當然關我事了,要是以後搶我飯碗,怎麼辦?”
胡一指的嘟囔聲在我兇惡的眼神中閉上嘴,他悄悄的用眼示意我,說道:“成不凡,延恩藥業總BOOS,資產上千億,而那個姓陰的,是成不凡的拜把子,據說,這傢伙背景黑著呢,而且在外面玩的很大,能手眼通天那種境界,這次的事情就是他搞的。”
我對著那個漂亮非凡的女孩背影,努嘴說道:“那她呢?”
“她呀,嘿!”
胡一指嘿嘿笑道:“成不凡的女兒,現在算是成氏家族唯一繼承人了。”
我摸著下巴:“這樣啊,還是個白富美呢?”
“可不是麼,成不凡本來還有個兒子,據說還是隻海龜呢,可惜啊!剛回國幾天就車毀人亡咯。”
胡一指惋惜的嘆道:“據說,在車裡的還有他的女朋友呢,到現在,只能去陰間作對鬼夫妻咯。”
“嗨!在想什麼呢?”
成不凡的女兒不知什麼時候出現我身旁,她輕拍下我的肩膀,等我轉頭看去時,卻見到她那張宛若桃花的笑顏。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這樣笑的這麼美女孩,她的笑容似乎能掃盡你心中一切陰霾,令人情不自禁的會開心起來,可她的笑,在這麼一個應該悲傷的場合中,似乎不妥吧?
我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問道:“你好像沒有不開心?”
“我為什麼要不開心?”
她指著尚未完工的墓基,輕笑道:“你是說他麼?”
人家都說開了,我又有什麼放不開的,我默然的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雖然他是我哥哥,但我又跟他不熟。”
她臉上神色淡然,沒有絲毫的不悅,對我說道:“不說這個了,對了,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我叫成妍,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表面上我雖不做太多熱情,但心底處卻是暗自竊喜,試問,如果你被女神主動搭訕,會如何?
“對了,我來是告訴你,我爸找你。”
“成總,您找我?”
我來到墓基前,掃了眼這座尚未完工的墳墓後,大讚好有錢呀。
不說別的,單是墓前那兩對戲球石獅子,就夠我幹一年了,這還算是行情好的。
還有那雪花巖鋪成的墓簷,鏤空墓柱,水雕墓碑等等,這玩意一遍下來,沒個百千萬是不可能的。
“嗯!勞煩小兄弟您了。”
墓基前,置放著一張供桌,供桌上擺放有硃砂,狼毫,紅紙,硯臺,腚紙等物品。
有錢人就是有錢人,看著桌上擺放的物什,我打心底的喜歡。
我走到供桌後,拿起狼毫蘸了蘸硯臺中的墨汁,捻著手中狼毫,從筆銳末端捻下一根毛髮,情不自禁的讚道:“好筆,好墨呀。”
“能不要拍馬屁麼?”
馬勳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來到供桌旁後,一臉不屑的說道:“你就一懂鬼畫符的,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趕緊寫完走人。”
馬勒戈壁,我心中當即起了一股無名火,丫的,這傢伙是存心跟我卯上了不是?
我自認在禮節上做的夠足了,除了先前咯應他一句外,沒有得罪他的地方吧?
“我年紀輕,當然沒您老懂的多,不如這樣,您倒是跟我說說這供桌上的幾件東西出處,怎樣?”
我琢磨著馬家在北方玄門中,也算的上是一巨擘,按理說這桌上的東西,他應該都認識的,可我依不死心的駁了馬勳一句,萬一,他不懂呢?
馬勳見我竟然不提筆,反而一臉笑盈盈,冷哼了一聲後,拂袖轉身便要離去,嘴上說道:“小子無知,陸家有你,真是丟人,丟人!”
“我去,我怎麼給陸家丟人了?”
我衝著馬勳的背影,喊道:“是你不懂,還是我太天真?”
“小子,你!”
馬勳被我這話激的一臉通紅,對著我吹鬍須,瞪眼睛,吼道:“好,那您到是說說這些東西出自何處,又是怎麼個好法?”
我怎麼不知馬勳為什麼要用上“您”字?他這是典型的被人拆穿後,倚老賣老的撒潑耍無賴呀。
明明是我在問他,可現在竟然變成他問我了?
我心中一定,剛想繼續和馬勳槓,胡一指這傢伙從遠處匆匆跑來後,拽著我的手喊道:“少說兩句吧你,趕緊寫完收錢就是,跟他這麼個老傢伙槓,有意思麼你?”
胡一指,我真恨不得一掌打死你,現在是人家在挑釁我,好麼?
我好不容易知道這馬勳根本不懂得,這供桌上筆墨紙硯的出處,剛想反擊呢,可你倒好!
我冷笑了一聲後,甩開胡一指的手:“我陸家有三規矩,一,不入主家門,二,不可降價身,三,切莫技黔窮,你知道是什麼意思麼?”
“管他什麼意思,趕快,立刻,馬上寫完,然後跟我走。”
胡一指又次拉上我的衣袖,俏聲的在我耳畔說道:“你沒看到成不凡和陰善兩人的臉色麼,人家請我們來是辦事的,不是讓你來吵架的。”
“這麼說來,怪我咯?”
我猛拍了下供桌,怒道:“那是誰把我綁上山的,又是誰一再出言挑釁?”
我的這句話可以說是極為不妥的,因為,這不僅是和馬勳撕破了臉,還有責怪陰善的意思在其中。
“無知!”
馬勳依是那一臉冷笑,眼睛中的鄙夷,刺痛了我的心,讓我愈發的怒火中燒。
想想這三年來,父母失蹤後,我便輟學歸家門,為的就是讓陸家的傳承不滅,三年來,我用心苦學著太爺爺留下來的一切。
而所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陸家能有朝一日走出長庚街,做到爺爺在我童年時所描繪的那樣,天下雲客叢叢,陸家一枝獨秀。
可如今,馬勳竟然欺到了我門前來,我哪會顧忌成不凡想什麼,陰善想什麼?
其實,這一切都怪我太年輕,多年後,我才知道在我們這一行中,不管是替人算命,拆字,看相,或是為人選基,定址等等。
只要是僱主家一門雙請的話,前入門者,必定會挑戰後進門的,這麼做,一來,可以立威,讓僱主領略到你的本事,二來,可以排擠,讓僱主對你心生仰慕的同時,直接忽略掉別人,只要你一個人就行了,這樣一來,僱主豈不是任你宰割?
這也是我們所說的先來後到,而馬勳此刻,就是在做這麼一件事情。
原來,從先前的竹林外,我一語道出“慈母哀”之時,馬勳就把我當成了對手,生怕我會威脅到他,要是成不凡看重我的話,那對他豈不是一大損失?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有意的排擠我,甚至有讓我滾下山去的念頭。
這些事情,我現在當然是不知道的,這是後來胡一指告訴我,我才懂得。
而現在,年輕氣盛的我,在馬勳的一再挑釁下,只想著將他壓下一頭,那會去管那麼多,甚至把胡一指的勸架,都看成他在拉偏架。
陰善倒是沒有因為我的話而動氣,相反,他與成不凡互看了一眼後,笑吟吟的對我說道:“那小兄弟您倒是說說,這墨,這筆,都來自哪裡,又具體有些什麼好?”
我將肩膀上的褡褳放在供桌上,指著供桌上的硯臺:“此為“澄泥硯”,出自山西絳州,四大名硯中有三石一陶,而這澄泥硯便是其中的一陶,此硯臺乃是用千年黃河泥燒製而成,具有冬不凍墨,夏不枯墨,墨水如肌,一墨千色。”
我從供桌後走出,繼續說道:“此硯臺自古便為貢硯,甚受皇家鍾愛,曾有武則天,蘇東坡等人為其讚譽,可惜的是,因此硯的製作工藝太過複雜,於清代時期失傳。”
我憐愛的撫摸著供桌上的澄泥硯:“直到八十年代中,才有人將其仿製,更稱是技藝復興,可惜!可笑!失傳的就是失傳,仿製的就是仿製,而成總您這塊澄泥硯,色呈鱔黃,乃澄泥硯中極品,而這硯臺上的“雙龜戲水”,更是道出了它的不凡。”
“那您倒是說說這硯臺有何不凡之處?”
可見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擊中成不凡心坎,也是,自來喜愛古玩者皆是如此,有寶不炫,徒呼奈何呀?
“如果我沒看錯,這塊硯臺應該出自宋朝,這主人大夥應該也認識,那便是以花鳥技畫見長的宋徽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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